其实,兰小妃也是在孩子落了之后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有了身孕。对于这个宫廷而言,她只是一位公子手心的玩物,些许心计也只是望着那风光高位。她也不懂得怀孕的真实含义。所以那夜腹痛,在马桶里看见自己身上掉下的血肉模糊的物什,如果不是身边年纪稍长的女官紫衣,她都要认为那大抵是天葵什么的了。紫衣看着那还未成型的孩子,立刻检点她今日所食所用,这几日,送过东西来的,就那三个小妃了。
但是小妃有多大胆子,兰小妃孩子连医官都不知道,她们居然就下了狠手?一帮女官合了门合计一番,都认为是现在正得宠的白妃下的手。
白妃夜奔出宫,长公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庇护下来,她们可不认为她真的夜奔了便与这事情没了关系。
越是遮掩,就越有问题。
白白也无奈,她虽然不似四儿妃子那般有着妙手回春的医术,却起码对天下毒物烂熟于胸,她要兰小妃的孩子,可真不会做的这般粗俗浅陋。
兰小妃纤腰楚楚,苍白着小脸含笑送白白出了门。白白仍惦记着屋子里那几封书信该回函了。心里遣词造句,想着怎样又不让那些王公家的公子们失了颜面又绝了他们的纠缠,默默回了寒香殿,研磨铺纸。长公子忙完了宫里的事情,刚下夜就来了寒香殿,看见素纱遮掩处,灯火摇曳,白白墨香片片,桌案上堆满了书信。白白素日待他冷淡,他不曾上前自找没趣的问白白在做什么,不咸不淡拾了一条短榻坐在一旁,接过女官端上的青瓷茶杯,一口一口抿着茶,清隽如玉自持自若。
恰逢白白几头的晚香玉开得热烈,白白望会儿窗外澄澈夜空,垂首写两句,每写完一封,便捡了一片晚香玉瓣塞进信封里。杏红、明黄、浅绿、铜绿、浅云的浣花笺,松香墨,字是漂亮的簪花格体,绵柔秀丽。诗句略通略不通,婉言谢拒了多方男子的好意。
白白熬得双眼通红,到了下半夜才从诗文堆里抬起头,暗叹现在男子多情的也忒多,有些只是匆匆一瞥就记住了巴巴送来封信,如果各个都和长公子般心眼狭窄,她可真没的呆在宫里的位置了。
回头,唤茶,教如儿意儿过来剪烛花,略一怔,看见已然合目睡去的长公子。
忽然省起,他或许也是一个愿意给自己写封情诗托了执事女官送来的吧。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爱上他,他的心思于自己便如冰霜上的冰棱那般清楚。她又怎肯将自己托付于他?
即使一辈子独守空房,她至少还可以等待。她明白,她要的,他给不来。
将信一封封收好,这是她色长之后唯一的想念,那时候,她还可以明白,她也年轻过。心如古井,也不过如此吧。
晚香玉在窗前那开得重重叠叠得晚香玉已经被一瓣瓣撕了去,只剩下那浅浅暖暖的香味,旖旎荡开。
略看了眼长公子,他眉眼修长,清静淡雅,忽的一笑,低声对女官说:“去抱床被子给他。”
她刚进了纱橱里睡下,长公子的眼皮就略略一抬,漂亮的瞳仁里流光溢彩。只是他看着她解下纱帐睡去,略蹙了眉,陷入一派深思。
秋日将至,百花凋残,为花神饯行,宫里和坊间一般,也要举行饯花会。
不过是在花枝上系些彩绸,用竹子编些轿马。白白早精致的备妥了阖宫所用。因得了皇后信,早早梳洗了,盛装打扮起来前往未央宫参加宫廷小宴。白白虽然平日素淡低调,今日却和别的女孩一般打扮的花枝颤颤,红妆潋滟,长袖掠过,步步生莲。
待下了软轿,看见未央宫的妃子们已经熙熙攘攘地聚了一片,兰小妃不顾身子羸弱,也严严妆扮了出来赶来赴宴,函玉宫其他几个小妃都被禁足,她一个人落落寡合的坐在那里,样子十分无趣。白白打眼看见四儿妃子在一口古井旁往下看着,头上累累珠玉,身上华服逶迤,妆容漂亮,身后还站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十分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白白悄悄过去,猛地拍了四儿妃子的肩膀,她吓得呀的一声叫,回头看见是白白,亲热地挽过了她的手。白白也往井里看看,原来里面生有几条红色的鲤鱼,正在水里游动呢。
四儿妃子拉了白白的手,笑着对她说:“你怎么忽然不见了,害得我第二天好找,听说你回去了才放下心,你这两日身子好些了么?要不再去我那里拿些药?”
白白自然不肯说那夜的事情,她摇摇手:“药哪里是乱吃的,我身上的病不碍事的。”
四儿妃子刚想说什么,白白又道:“在这里多没意思,我想去偷偷瞧瞧他们再外殿赴宴的王公大臣们,你去么?就偷偷看看,咱们一会儿还溜回来。”
白白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四儿妃子,四儿妃子也腻烦宫里妃子们无聊的话题,她揣度了番,觉得此时她正得陛下宠爱,就是真被人看见陛下也不会责怪什么,方伸出一根白玉般的手指:“唉,说好了,如果被发现了我就推说是你带坏我的。”
白白伸手就撕四儿妃子的脸:“便宜都让你得啊!还没被抓住你就开始对口供了!”
四儿妃子一扭身子躲了开,左手拉着身旁那小姑娘,右手拉着白白,左右看看,沿着殿旁小道偷偷往后山走,矮矮的小山头刚翻过,就看见白衣翩翩的公子们和一帮朝中年轻俊杰正饮酒赋诗。微风拂来,远远的看不真他们面貌。四儿妃子拉着她一直往前走,到了几处石刻诗文后藏好了身子,偷偷看着。
“诶,好多人啊,不过怎么个个都那般年轻,难道朝中没有一个年龄大的官?”四儿妃子疑惑道。
印象里,左右丞相,自己父亲,可都是一大把胡子啊。今天这宫里宴席可真奇怪。
“宫里现在可有了位到了年龄的公主了!这次,可能是为了公主选婿才这样大动干戈。”白白随口道。
跟在四儿妃子旁边的小姑娘侧着头听着最近两个人说话,白白只约莫看清楚都是十分好看的人,却听不清楚。四儿妃子更是一脸混沌。白白撞了撞那小姑娘:“你听清他们说什么了么?”
“好像在说什么王储娶妻?”那小姑娘眉目蹙的很紧,看来她听得也很费力。
是王储娶妻不是公主选婿么?那倒怪了。白白暗暗纳罕。公主年已及荆,怎的爹娘不愁?这次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皇后就这么轻易放过了?如果说王储娶妻的话,她就有些理解为什么那宁柯公子这两天这样反常了。感情是婚前焦虑症啊。
“啊听清了,说是燕国皇储要娶弦歌公主为妻。”
白白神色黯了黯,道:“表亲结婚,其实是不大好的。”
复又精神起来,继续问:“还有什么?”
其实她是想听到关于李崇山的消息的,她处在深宫之中,莫名其妙被人劫持,她还没回过神来呢。还没等小姑娘回答,她叹气了,哪里那么巧,你想听什么人家就讲什么,捏了捏怀里厚厚一沓信,很大一部分托了宫娥们送出去了,这一部分,人物比较重要,她想自己捡了亲自送去的。
“还有就是……静哲公子没有前往封地,是被人软禁的。”小姑娘一字字重复着。
恍神,不知多久,忽然听到草叶大动,原本遮蔽着她们身体的桂花树忽然被人把头削了,四儿妃子惊的大叫,白白抬起一双澄澈的眸子,看见面前二人。
那二人,一个一身蓝衫文雅清秀形容风流,另一个月华衫子脸如冠玉举止洒脱,月华衫子的人手里还拿着一把开了锋的剑。
一般仕子手里拿的剑都是作装饰用的,并不开锋,剑身也很薄,这把剑却寒光熠熠。所以白白惊诧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白衫人身上。
那二人原以为是个不知道颜色规矩的宫人听墙根,看见是两个姿容绝艳的女子,其中一个四儿妃子典型的皇妃装扮,当时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