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秀才纷纷讥笑柳云的格社是一个人的社时，却有一个体态婀娜若仙的紫裙少女，握了握拳，勇敢地走到了祈雨台下，抬头仰望向柳云。
“小女子秦梦瑶，敢问柳公子，格社有何社规？什么样的人可以加入？”秦梦瑶向台上的柳云盈盈福了一礼问道。
秦梦瑶？姑苏十二钗排行榜第二的秦梦瑶？柳云看向台下的紫裙少女，感觉好像有几分熟悉。
芳龄十八，修眉连娟，顾盼动人，眉心一点朱砂美人痣。体态风流婀娜，望之若蓬莱仙子。柳云想起小册子有关秦梦瑶的信息，看着眼前的紫裙少女，感觉二当家弄的信息还算很靠谱。这紫裙少女不是一般的美且媚。
“多谢秦姑娘垂问。格社对想要加入之人的身份没什么限制，无论贫富，无论地位，无论有功名无功名都可以加入，却有三条社规。”在众人讥笑中，秦梦瑶却来咨询格社情况，柳云一时对她很有好感，抱了抱拳对她微笑答礼道。
那破社还有什么社规？还有三条！众秀才们对以“格斗致胜，尚武好勇”为精神的格社不敢兴趣，对格社有什么社规当然更不敢兴趣，只是碍着秦姑娘垂问的面子，才不至于起嘘声。
“是何等社规，小女子很想知道，柳公子可否说来听听？”秦梦瑶也婀娜多姿地一笑，如桃花般的美目更有些热辣地望向柳云。
不少思慕秦梦瑶却不得她一言见答的秀才，此时见秦梦瑶对柳云表现出的那种主动热情，更是对柳云冒出了嫉恨的冷眼。
面对众秀才们的讥嘲和冷眼，柳云对秦梦瑶继续报以友好一笑，然后环顾四周傲然道：“格社虽然不论加入者的身份，却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加入。”
“格社的第三条社规，不偷不抢不做贼，贼人免入。”
“格社的第二条社规，不议论当世人物的是非。”
“格社的第一条社规，也是首要的社规，就是不做八股文不考科举，不收秀才。”
“如果你是童生，加入格社后就要抛掉八股文不要再考秀才。如果你已是秀才，想要加入复社，必须先要自己挥刀，革掉秀才的身份，方能加入。”
柳云此言一出，顿时如在周围近千秀才的人群中扔了一颗炸弹，炸起了群情激愤！
秀才，那可是读书人荣光的起点，那已经不是草民，见了官老爷可以相停抗礼的存在，那可是文风昌盛的江南每县近百个童生才能争一个名额的珍贵！
这等荣光珍贵的存在，现在竟然被一介白衣的一个什么破社歧视拒绝，怎能不引起公愤！
“你又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轻视我们秀才！”
“一介白丁，竟敢如此狂妄，给我滚下去！”
“什么破社，尽去收不识字的武夫吧！”
“兄台我看你吃错药，来错地方了！”
“给我滚下去，滚远点！”
……
只是前排就坐的几个有体面的乡绅和官老爷还安然不动，没有什么愤怒表示，这些乡绅和官老爷们虽曾经也是秀才，但现在他们的身份早已超越了秀才，所以柳云现在鄙视秀才，他们也还能坐得住，脸上挂得住。他们的镇定自若，加上复社盟主张溥，以及几个主要头面人物都还没什么表示，所以虽然此刻群情激愤，还不至于有人要冲上台去群殴柳云。
面对台下群情激愤的众秀才们，柳云只是冷笑几声，接着道：“秀才们，你们不必激动。因为在我柳云看来，秀才并非什么荣光的宝贝，而是早已成了大明的蠹虫，格社不收这样的蠹虫。”
“江南十府不下四万秀才，整个大明的秀才又何止二十万！你们这些秀才，上不能以学术经世济民，下不能生产经营，占有大量的土地却不当差，不交税。又挽不动弓，射不得箭，一年除了做几篇垃圾般的八股文外，就是到处吃喝玩乐、游手好闲，国家还要每年给你们发廪银，至少花两百万银子来养你们，你们却不是蠹虫又是何物？格社又怎会收这等蠹虫！”
柳云这段话说完，台下却是出入意料的不再有人喧哗谩骂，而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这段话戳中了他们的死穴。
的确，秀才虽然被童生们羡慕，被有钱的商人青睐，被普遍看好前程无量，但在他们继续考科举，考中举人、进士做官前，他们什么都不是。在大明要想做官的最低资格是举人，而不是秀才。而且举人一般都只能做七品以下的不入流官，要想真正获得万众尊羡，必须要一路过关考中进士才行。
但又有哪个秀才能保证，自己今后一定能考中进士？要知道从秀才到进士，那机会比百分之一还少！考不中进士的秀才，如果不改行谋其他生路，没有人敢理直气壮地说他不是蠹虫。
现在在场的近千复社秀才社员们，也没有人敢站出来表示愤怒，敢说柳云的话是在放屁。
但复社的秀才们也有些不一样，他们都很年轻，都是秀才中的精英，他们也有自己的自信和骄傲，也不会被柳云的一段话打击，他们对未来踌躇满志，也没有人认为自己一定考不中进士。
既没人反驳，也没人响应。场面，就这样冷寂了下来。
在这冷场冷寂中，却忽然有响起了一个仙女般动听的声音。
“小女子秦梦瑶，一不是秀才二不懂八股文，也不想议论什么人的是非，当然也不偷不抢不做贼，很符合柳公子的三条社规，敢问柳公子，可以让梦瑶加入格社么？”
秦梦瑶竟然要想加入格社？不会是在开自己的玩笑吧！
面对秦梦瑶热情渴望目光，柳云只能心底苦笑一声，没想到酝酿已久的格社，苦心想出来的三条社规，竟然只能吸引一个青楼女子来加入。
第一条社规，柳云的目的是要让格社独树一帜，和江南地区的各种读书社、文社、秀才社区别开来，远离政治；第二条社规，柳云想让格社跳出明末东林、复社一系与阉党一系激烈党争的漩涡，这个党争漩涡不知消耗了大明多少国力。第三条社规，柳云要让格社和张献忠、李自成那样专靠抢劫为生的团伙区别开来。
有这三条社规，武社与商社合一的格社，才能在今后做出大动作时不会引起当权重臣和皇帝的猜忌，不会被当成是威胁来禁止剿灭，才能有比较安全的发展壮大空间。
这只是柳云原来的设想，但现在看来，因这三条社规，能不能招到一个人都成问题，又何谈后面的大动作和发展空间？
柳云望向场边一角站立的顾炎武和归庄两人，他们一个还在凝眉沉思，一个好似无动于衷，柳云不觉又有些黯然。
理想和现实总是有些差距的，难不成真的只能收秦梦瑶等青楼女子入社？
望了望台下，看着秦梦瑶这等美且媚的绝色美女，柳云虽然一时涌起了某种冲动，还是果断地摇了摇头，这等女子收入社可能要成为红颜祸水，不能收！
“秦姑娘，柳云多谢你的盛情加盟美意，但格社不收女子入社。”
“不收女子入社？为何不能收！我都合符你的社规，为何却不收？难道是认为小女子的风尘出身，有辱门庭？”秦梦瑶的一双美目顿时少了几分热辣，多了几分幽怨。
“不是因为出身。而是秦姑娘虽合符格社的社规，却不合符格社“格斗致胜，尚武好勇”的精神宗旨。秦姑娘乃姣花软玉般的弱女子，现在要你尽去做些格斗致胜、尚武好勇的事，恐怕有些不适合吧！”柳云对秦梦瑶耐心解释道。
秦梦瑶听了柳云这话，也不再多争辩强求什么，只是风情万种地轻轻一笑道：“这样子啊！既然如此，那梦瑶也不打扰柳公子了。梦瑶恨不能身为男子，与公子把酒言欢，驰骋天下！现在身为弱女子的梦瑶，只能遥祝柳公子了！”
说完秦梦瑶又幽幽望了柳云一眼，扭转娇躯，提裙款款离去。
目睹秦梦瑶对柳云那样幽幽不舍的目光和款曲心声，几个曾被秦梦瑶拒之门外的复社秀才们又将嫉恨的目光投向了柳云。周为贤更是暗中将拳头紧握，狭长的双目盯向柳云，闪过一丝刀锋般的冷光。
柳云对那些嫉恨目光都无视之，环顾了一下台下四周，傲然道：“柳云今天来这里，不是来和诸位逞口舌之争，而是来和诸位求切磋。格社既然以格斗致胜、尚武好勇为精神宗旨，我当然不会和诸位要切磋诗词文艺，而是拳脚武艺。”
“切磋武艺，有彩头才好看。”柳云解开麻袋，抓出里面几块银锭向众秀才示意了一下，又道，“我这里是一千两真金白银，诸位有胆有勇上来和柳云切磋的，若赢了，这一千两银子就是你们的！若输了，你们也陪我一千两银子。当然，你们若拿不出一千两来，可以十个人凑齐，十个人一起上台来和我切磋！”
此言一出，台下又是一片哗然！
“太狂了，竟然要一个挑十个，不自量力！”
“真认为我们秀才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么？”
“打趴那狂小子！”
“银子我有！谁上台去应战，我出五百两！”
“我出六百两！谁去打趴他！”
……
但哗然归哗然，一时并没有人出来应战。昨天柳云踢刘公子，将他踢飞吐血的两脚许多秀才们还记忆犹新，壮如蛮牛的刘公子都那么不经打，他们自认为不比刘公子强。一个人上难打赢，但上十个的话，即使打赢了也不光彩。
“诸君，请听我一言！”周为贤这个时候又很适合地出面了。
周为贤走出人群，向四周抱了抱拳道：“诸君不必为以多胜少为胜之不武！”说着又一指柳云，目光冰冷道：“因为此人，不是我道之人，不必以我道礼让待之！我敢断定，此人是阉党余孽派来的爪牙，他今天就是代表阉党来向我们复社挑衅捣乱的！”
阉党余孽派来的爪牙！周为贤的这个断定一时震惊了复社众秀才！
阉党与东林党，那可是死敌！阉党杀了“前六君子”、“后六君子”为首的一大批东林党重臣，累累血仇都不过是三、四年前的事！与东林党渊源极深，可说继承东林党衣钵的复社又怎会这么快忘了这血海深仇？
在复社众秀才们看来，虽说阉党的几个贼首在崇祯皇帝登位的两年来先后已伏法被杀，阉党余孽却还有相当的势力！还急需剿灭肃清！不然他们一朝翻盘，复社群体又要像先辈那样惨遭屠戮！
要知道阉党可不全是太监阉人，当年势力熏天时是以司礼监太监魏忠贤为首的齐党、浙党、楚党的一个联合体，党羽还是以士大夫们居多数，太监阉人只是少数。现在魏忠贤虽然已被诛，但齐党、浙党、楚党的大批党羽依然健在，对东林、复社的威胁依然在。
在听到柳云是阉党余孽派来的爪牙之论断后，即便是前面一直对柳云并无什么反感的黄宗羲，此时看向柳云的目光也变了些样。黄宗羲的爹黄尊素就是被阉党害得惨死狱中的“后六君子”之一，他对阉人和阉党向来非常痛恨。
柳云看到黄宗羲的目光变了样，看到场上许多秀才的目光也射出异样的仇恨目光，感觉阉党在他们心目中，就如同魔教被正道武林人士所痛恨的那样，人人得而诛之！
这个仇恨柳云现在可拉不起，也犯不着去拉！
“周为贤！”柳云指着他厉声喝道，“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凭什么搬弄是非，一口断定我是阉党余孽派来的爪牙！我看你是贼喊捉贼，你才是真正的阉党余孽，你是阉党余孽打入复社的超级卧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