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隆基、李奴奴二人各有心思焦急等待被召见,半个时辰之久后,太平公主却只身从内堂出来,笑面盈盈,媚眼如丝,发髻和原来也略有不同。李奴奴眼尖从窗棂缝隙里隐隐看到内堂屏风后一个淡青色的身影一晃不见了踪影,白面秀目。
“母后去了上阳宫踏春,我们也去吧!”
上阳宫到蓬莱殿,行宫岩岩遥相见。洛阳上阳宫位于太初宫西南隅,南邻洛水,西距毂水,风景秀丽,建筑堂皇。
辗转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则天女王,宽额圆面,丰ru肥tun,长相与太平公主十分相像,只是更威严一些,气势更强大一些,保养的极好,全然不像是快八十岁的人,看起来竟像是四五十岁似的,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样子。
太平公主上前坐到她身侧闲话了几句,待则天女王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下面跪着的两人时,太平公主这才娇笑道:“母后,儿臣素知母后唯才是用,给母后找了个婉儿第二来!”说着媚眼瞟了一眼立在一侧娇俏女官上官婉儿一眼,似笑非笑的继续道:“婉儿当年刚开始跟着母后的时候有十几岁了吧?”上官婉儿微笑欠身,以以示同意。太平公主继续道:“这丫头今年四岁,已经是个人精了!虽比不上婉儿,也算是个伶俐人,也是自家孩子,虽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也都会一些,关键的是懂事明理,体贴入微,嘴巴甜的像抹了蜜,放在身边做个开心果也是好玩的!”
则天女王微微一笑,瞥一眼堂下跪着的二人,只说:“那不是隆基吗?你怎么来了?几天不见,到越发的清秀了!有日子没听你吹箫了,有空吹给朕听听!”
李隆基赶紧叩头,嘴里慌忙迎着,“回殿下,有日子不见皇上您了,微臣惦记着上次您的咳嗽好些了吗,又讨到一个民间秘方,特意来献给皇上。正巧太平公主说为您无色了一个伶俐丫头要送过来,就一起过来了。微臣十分惶恐,皇上竟然还记得微臣会吹箫,臣定当日日为殿下排练着,时刻准备为吾皇效力!”
则天女王微笑点头,打量了几眼伏在地上看不出情绪的小丫头,说道:“太平把你夸到天上去了,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李奴奴依言直起身子,大大方方抬头直视则天女王幽深的眸子。这就是传说中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牛犊子吗?则天女皇一瞬间的失神,很久没有人这样直视自己了,“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奴婢李奴奴,父亲李守礼!”
“几岁了?”
“回殿下,奴婢四岁半!”
“倒是大胆!你不怕朕吗?”
“殿下长的这么美,奴儿为什么要怕?”
“哦?怎么个美法?”
李奴奴侧头想了想,说道:“比我母亲还美,也比母亲年轻!”
旁边瓜子脸、丹凤眼的上官婉儿柳眉一竖上前一步,喝道:“大胆黄口小儿!你母亲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殿下相提并论?!”
则天女王轻轻挥了挥手,笑道:“你一个大人和小孩子认什么真?”说着转头笑看着李奴奴清澈的双眼,呢喃道:“况且,在孩子心里,母亲永远是最美的女人!”
就这样,李奴奴从此留在的武则天身边,做了一名小女官,也是整个大唐历史上最年轻的近身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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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长安的路上,太平公主撵内春光乍泄,呢喃声里只听太平公主夸赞李奴奴得体,李隆基笑着说,“月姐可不知道,为了这几句话我可是费了苦心了,揣摩皇上可能会问的问题,要用娃娃的心思去想答案,为了让她烂熟于心,我可是日日与她练习呢!”
“那就且看你这步棋效果怎样吧!母后是越来越喜欢被人说年轻了。”
棋子立马就见效了,只是这效,出乎了太平公主的预料。
李奴奴上任后第一人案子竟然是莲花六郎张昌宗和大唐第一女官上官婉儿的事。
则天女王见李奴奴终日愁眉不展,想她许是想家了,可怜她年纪小遂问了几句,谁知却是另有隐情。
李奴奴一双黛眉紧缩着,看看则天女王,又看看左手上的玉镯子,欲言又止。则天女王明白了三分,那镯子是莲花六郎张昌宗送给她的,说都是从太平府出来的,可怜这小女娃娃。
峨眉微蹙,则天女王的语气透出一股不耐烦:“有什么事你就说,否则就从哪来回哪去!”
李奴奴赶紧跪下说道:“奴儿错了,不该为了六郎哥哥瞒着您!我,我知道六郎哥哥是春官侍郎是皇上您的人,可是,可是,可是,奴婢却看见上官姐姐和他,和他……”看着则天女王的眼睛,李奴奴猛的生出些原始恐惧来,就这么一断,她忽然忘记了翠儿姐姐教自己说的话,忽然忘记了上官婉儿的官名是什么,忽然忘记了狗男女这个词,这也难怪,宫里蝇营狗苟的事那么多,如何与狗男女对上号呢?可也就是这忽然的忘记使得这件事看起来那么自然,一个七岁多的孩子如果能流利的说看见谁谁谁和谁谁谁苟且,这才显得不正常。
则天女王面色一沉,有一瞬间的沉默。就像皇帝的新衣一样,有些事大家都知道却都不说,忽然被一个孩子戳破那层窗户纸,把真实曝露在阳光之下,则天女王恼羞成怒了。半晌,朱唇轻启:“敢近我禁脔,罪当处死,因惜其才,止黥而不杀!”
李奴奴第一次出击便这样上演了,虽然只是死记硬背了宫女翠儿拟好的一段话,只是说出了大家不敢说的一个事实。
细作的日子由此拉开……
很快,更大的政变来了……
先是李隆基发动太子‘宫中棋子,散布则天女王病重,张易之、张昌宗兄弟封宫似有阴谋的谣言,后发动朝中言官挑动太子上书禁止二张自由进出宫朝。
太子儿子女儿各有言官煽动,只有永泰郡主婿武延基处没有细作,李奴奴的责任是给张易之和永泰郡主牵桥搭线,并将这风月之事传上朝堂,激化武延基和二张之间的矛盾,支持太子讨伐二张。
永泰郡主李仙惠百合仙子样的美貌,张易之曾远远的看到过,可在李奴奴房里见到那张画像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阵悸动,画面上一纤细女子流连顾盼,柳腰纤细不足盈盈一握,粉蓝色的抹胸上隐隐可看到诱人的弧度。目光上移,柔和的鹅蛋脸上远山眉杏仁目,丰满厚实的朱唇微翘,仿佛和谁在撒娇。
“这是?”张易之问李奴奴,可目光却一直没离开过画像。
“这是我仙惠姑姑永泰郡主!是不是很美?我把她的画像挂在我房里天天看,希望我长大了也和她一样美!”
“永泰郡主”张易之呢喃着重复,“真是个美人!”其实大周传承了唐朝的审美,以丰润为美,永泰郡主真的不能算个美女,可人吃多了荤的也想换个素的新鲜新鲜,况且她清新文雅气质如兰。
“五哥哥你也觉得她美吗?她过两天会里这里玩,我领你去见她呀!”李奴奴背诵着翠儿姐姐教的话,心里却想,永泰郡主瘦巴巴的哪里美呢?还是太平公主更美一些。
一切安排还在暗地里进行,莲花六郎张昌宗与上官婉儿的事已经传到了长安,太平公主大怒,赏了李隆基一个耳光,怒道:“你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动昌宗!”
李隆基撩衣跪下,面色平静道:“公主,您是臣的亲姑姑,是臣最敬重的人,臣之所以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如果您听完还生臣的气,您可以立刻处死我!”
太平公主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只听李隆基继续道:“姑姑,六郎昌宗是您的人,可是奴儿也一样都是被您送进宫去的,如果这二人关系太近会不会让皇上怀疑你在她面前安插亲信?会不会让皇上对您有所怀疑?”
太平公主眉毛不自主的颤抖了一下,重新审视着面前只有16岁的少年,“你用我的昌宗巩固你的奴儿?”
李隆基忽然拔出一把短刀往自己心口刺去,血迅速红了他月白色的衫子。
太平公主大惊,一把扶住他,“你这是做什么?”
“月姐,你是我第一个女人,是我最爱的女人,我此生最大的心愿是帮你完成你的心愿,做未来第二个女皇帝,你却这样怀疑我,真让我寒心!可是你用心想想,我何德何能来撼动你的地位?!我的父亲虽然曾经做过挂名皇帝,可是就算挂名皇帝也轮不到我不是吗?我上有兄长啊!公主!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妄想?公主,在你心里,我尚不如你献给皇帝的张昌宗吗?以皇上对他的宠爱,你觉得他的地位会受到威胁吗?他与宫女那些眉来眼去的事情皇上难道真的不知道吗?之所以让奴儿第一剑砍向昌宗,一是让皇上相信她的童真忠诚,二是撇清她与你的关系!即使日后,她被发现了也不至于牵连到你!”说完,两行清泪从少年乌黑的眸子里滑了出来,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吧。
太平公主心里有一霎的震动,一霎的怀疑,一霎又想起自己16岁时候曾经深爱过的那个有妻室叫薛绍的男人,心还是柔软下来,大叫来人、宣太医。
“公主,臣这次来是希望你组织一次上阳宫踏春,臣安排在太子身边的言官们已经挑起了太子dang对张易之张昌宗兄弟的不满,臣已做好铺垫,只要太子女儿李仙惠到上阳宫,关于张易之和李仙惠的流言四起,定能激怒醋坛子武延基,太子得到这个非常信任的女婿支持,定会有所行动。现在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除去太子,天下还有谁是公主你的对手呢?”李隆基血染红了地毯,他却依旧自顾说着,太平公主眼圈慢慢红了。
多年以后,太平公主才明白,论演戏天下戏子都不是李隆基的对手,不惜以命换戏。
这场阴谋的结局却出乎了李隆基、太平公主的预料。
太子李显起伏这么多年,见过了自己亲哥哥们的生死,又被幽禁了这么多年,早已不是最初的那个血性男儿,他对武则天的惧怕已经到了极点,甚至几乎不敢出宫门口了。倒是他与韦妃的长子李重润和女婿武延基血气方刚不止联名上书皇上幽禁二张,甚至出动太子兵力欲直捣神都抓捕二张,只是兵还没发就被绞杀了,这二人也被判了斩立决。只是死了几个爪牙,根本没有撼动太子分毫,反而太子反二张的举动在朝野赢得了非常好的名声。
可怜清水芙蓉般的李仙惠原本和张易之见都没见几次却成了导火索,最终入了泥潭,被张易之谎报死亡给藏了起来,永远没有见天日的那天。曾经的郡主成了张易之的禁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