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乱的草垛旁,有一个破旧的草筐微微颤动。在一行人经过时候,草筐里的孩子尽力让自己不再颤抖,她睁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极专注地盯着筐外那行人的动作。
来人是几个小小少年,身上是破旧且脏了的衣服,脸上亦沾满污垢。领头的小孩儿一脸愠色,指着分叉的一条路,朝身后的几个小孩儿说:“她肯定向这边跑了,我们追!”
飞奔而去的脚步惊起一路尘土,筐里的小人儿确定他们不会再回来了,这时候草筐上的盖子才被顶起来,一个小人儿才小心翼翼地从草筐里爬了出来。
她身上亦是破旧的衣服,脸上看不出原先的颜色,只有双乌溜溜的眼睛小心地四下张望。
这是个小女孩儿,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七八岁的女孩本就娇小,而这个女孩大概是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比同龄的女孩儿更加地瘦小。
再一次确认暂时安全以后,女孩儿才松口气,然后从怀里掏出半个包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半个包子很快就吃完了,对于一个极度饥饿的女孩儿,这半个包子明显是不够的。可她还是忍着饥饿,吞咽着口水看了看藏在怀里的另外两个包子,才再次打量了下周围,确认没人盯着她,才谨慎地钻进了草垛里。
她一路上过来都尽量避着那些凶狠的乞丐,他们都太厉害了,她根本打不过她们。每次找到了吃的,她都会被一群人追着抢食。
大概是因为女孩儿的缘故,柔柔弱弱的外表总是惹人怜悯,她比其他人更容易讨到食物。
一般情况下,在那些乞丐找到她之前她就已经将讨到的食物解决完了。
可今天不一样……
草垛里藏了一个人,是个男孩,看起来比女孩略大一些,不过却是受了伤。
女孩从怀里拿出包子,巴巴地递了过去。男孩儿却只拿了一个,把另外一个推给女孩儿:“你也吃。”
“我吃过了,已经很饱了。”
男孩儿狐疑地看着她,可看女孩神色颇坚定,便信了她的话。可还是不肯再吃,对她说:“你留着明天吃,万一明天……”
男孩儿没说完,女孩儿却是明白了,乞讨是个运气活儿。
男孩儿说完,重重咳了一声。女孩儿却仿佛受了惊吓一般儿:“今天好像更严重了,怎么办……大夫不肯来,我没有钱,救不了你,我真的很没用……”
男孩儿握住了她的手:“你可以给我带吃的来,今天的包子很好吃。”
女孩儿落下泪来。
他们以前并不认识的,两年前的女孩儿身体比现在更加瘦弱,虽然有人肯施舍给她,可她身体太孱弱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乞丐将别人施舍给她的食物抢走,然后自己饿肚子。
她以为自己会饿死的……
是他分了自己的半个馒头给她,自那以后男孩儿就带着女孩儿,会把自己得来的好吃的分给女孩儿,会带着女孩一起逃。
他俩不住在乞丐街,因为那群乞丐总会来找他俩的麻烦。每到了这个时候,男孩儿就会把女孩护在身后,和那群乞丐扭打在一起。
他们打不过他,可他也得不了好,次次都是两败俱伤,女孩儿却被他保护得很好。
可这次,他伤得最重。
重到他站不起来,只得休养些时候,可偏偏这个时候,他竟然生病了。
男孩儿怕女孩儿担心,也怕自己熬不过去,女孩的日子会更加难过。每次女孩儿带回来的食物他都舍不得吃完,趁女孩儿不注意,悄悄给她留一点。
他身上还有之前从其他几个抢夺他们食物的乞丐身上抢来的几个铜板。可他现在不能拿出来给女孩儿,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拿出来,女孩一定会去医馆浪费掉。
男孩儿的病一直没好,腿伤好了以后他就又陪着女孩去找食物,顺便又攒了几个铜板,都悄悄地留给女孩儿。
冬至来的那天,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男孩儿从怀里拿出一包饺子。也是在那一天,男孩儿终于离开了女孩儿。
女孩儿将他埋在了郊外,不过因为自己力气小,挖得坑也很浅。
她不敢在外面过夜,只好在天黑之前离开了。
也是这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女孩没有回去,因为她在路上遇到了之前那几个乞丐。她的身上是男孩留给她的包裹,里面有二十多个铜板,还有三五个包子,几个半块的烧饼之类的。
她没有能力,护不住男孩儿留给她的东西,只能坐在地上呜呜地哭泣。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她的身前。里面走出个很好看的少年,他身上是只有富贵人家才穿得起的衣料,面庞白净,走到她身前缓身蹲了下来。
明明是少年,可声音却十分清冷,那清冷里仿佛是不融于世间的无情:“你想不想护住自己的东西?”
她抬头,凝泪不语。
“如果想护住自己的东西,只有让自己强大。”
她微微蹙眉,隐约间有些明白他的意思。
“你可以跟着我,我可以让近卫帮你夺回属于你的东西,还可以教你功夫。不过从今往后,你的命是我的。”
她点头。
近卫果然帮她夺回了属于她的东西,她激动之余才知晓,她新认的主子竟然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六皇子——齐岚风。
她也有了新的名字,紫衣。
而当夜幕降临,原本被浅埋了的人,却微微动了动手指。正打斗的双方自然没有察觉,当男孩儿微弱的喘息声响起,当他颤巍巍坐起了身子,打斗已有了结果。
是丞相府的侍卫。
他被带了回去,待养好了伤病再回去找那女孩儿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了。
自此,二人背道而驰,走上了不同的路。
紫衣成了齐岚风的暗卫,也是杀手。
而王大冶则成了乔府的侍卫,齐岚风要出手对付的,恰恰就有乔家。
紫衣从来不敢相信,自己还有再见到他的时候。她接到的新的任务,潜在乔恨花身边,成为齐岚风在乔府的眼线。
她伪装成母亲重病在床又没钱看病的苦命女子,成功混入乔府。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乔府男人会对自己格外照顾,不过她冷心肠惯了,并不在意。
直到有一天,王大冶突然感慨起来:“如果她也还活着的话,大概也是你这般年纪。”
令她讶异的是,作为一个杀手,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对王大冶嘴里的“她”感兴趣起来。
于是难得的,多问了一句:“她是谁,王大哥的妹妹?”
王大冶摇头不语,半晌拿出一只耳环来。那耳环一看就有了些年月,且算不得上品,更像是街道小摊上卖的那种不值钱的小玩意。
可足够让紫衣震惊,在她的震惊里,王大冶依旧怅惘:“是她娘给她留下的一对耳环,她留了一只在我这里。”
紫衣回神,抬起头来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果然透过那张憨厚的脸,恍惚间看到了曾经的少年。
他没死。
他没死。
这真的是太好了。
那一瞬间,心跳如雷。可她不能告诉他,只能压下激动的心情安慰他:“她会活着的,兴许有一天她就来找你了。”
夜半时分,借着月光,她将另外一只耳环拿出来细细打量。说不清当时是什么心情,她将那只耳环留在他身上,总觉得似乎这样才安心一点。而现在她只庆幸,还好她当初那样的做法,否则她认不出他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