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谢谢你那天帮我付银两还有今天…”
洛南陌也没再说什么,却是又向前几步,弯了腰像是拾了什么东西。晴落在一旁看着,嘀咕着一定是个宝贝,自己怎么没赶上。
正想着,眼前一只手在轻晃,抬了头却是洛南陌。那串珠子静躺在洛南陌的掌心,还散着浅浅的香气,只是,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掌心传来丝暖意,晴落低头时,那串珠子已经到了自己手上。
“这珠子看起来挺珍贵的,你好生收着,以后别再弄丢了。”洛南陌笑道。
晴落有些发窘,这珠子可不是自己一直戴着的那串么!连忙又道了谢,把那串念珠又戴了起来,便要做抱拳状。
洛南陌抬扇一止,扬起丝浅笑道;“那壶竹叶清闻着芳香淡雅便知是好酒。只是难逢知己,还一直没来得及喝,你要不要与我同饮?”
晴落眸间一亮,这竹叶清怎么说也是她用一首诗换来的,虽然这诗是抄古人的。
洛南陌做一请的姿势,晴落便顺着那方向径直前去,洛南陌轻轻叹口气,也紧随着晴落向前,留了空影收拾这“残败”之地。
看着地上零零散散躺着的几人,空影露出难得的笑意,这几人也够惨,他家公子虽然对此带草寇早有耳闻,也曾路过几趟,却也懒得去管,怪只怪这伙儿贼寇劫错了人,不过这几人也早该除了。
刀起刀落,方才还骂骂咧咧吵闹一片,已变得寂静无声。
竹叶青是壶好酒,这一点晴落一开始就没有存疑。然,她再怎样有极好的心理准备,随着那酒酣入肠,香浓渐盛,晴落还是微微震惊了一下。
前世的她是从不饮酒的,她最受不了那酒的辛辣味儿,闻着便难受。不过这竹叶青倒与此不同,她当时也便是想着这古时的酒尤其还是给架空的,这酒味总该有不同,这也是她如此爽快答应饮酒的原因之一。果然给她猜准了,入口绵软,糯甜爽滑,口中是散不去的竹香味,仿佛置身竹林般,雨后清朦一片,枝节脆翡滴水,笋节突出栉比,土香劲竹微凉。
再等那酒完全下咽,口腹中又有些许灼意,虽灼,却不难受,这样的感觉只是暖暖的,浑身上下又无不像充了力气,透着股爽劲儿。
洛南陌笑着看晴落饮下一口酒后那变来变去的表情倒没多说什么,当初他第一口品下竹叶青是虽没有她这般的表情精彩,却也不能说没有半点震惊的,这酒的确好。只是这丫头估计是不知竹叶青有多可遇不可求。
“这酒的味道不错,”晴落思量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出了疑惑:“我平贯里是不饮酒的,所以也不知其他酒是否也像这样?”她倒是有些好奇了,在这个架空的时代所有的酒都是此番绵软清凉,且没多少醉意的么。若是这样,她以后也没必要对酒敬而远之,毕竟这个年代许多事由不得自己,便是由得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古餐桌上谈事,酒便是必不可少,所以换而言之,她日后不论怎样过活,总得与人打交道,这酒自然要占一定的分量。
洛南陌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虽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却也轻声道来:“其他酒,自然不能与竹叶青相比。竹叶青的后劲儿小些,且这味道又是极其畅酣的。”
晴落点了头也再没细问,看来这酒比她想象中的还好些。凉风送来些清爽,尤是吹柳簌簌之音听着极是舒畅。方才只顾着饮酒,从一进这园子虽也有些感叹,却只一心扑在竹叶青上,对这景致并未细瞧。这一抬头间,晴落便有瞬间心动,不错,正是心动。
她并非没见过好景好阁,若论气派端庄没有什么地方能比得上皇宫,然那里虽美却只叫人生出叹服之感;相府的气派也算数一数二,更多的是粲然规整,看着极为赏心悦目。然这个地方,却是清秀中含烟若媚,别致婉约中典雅高贵,明媚中仿似诉语幽幽,这一眼,怦然心动。不愧,江南!
“这院子,是你的?”晴落语言欢快,赞美之感溢于言表。虽是问句,却是肯定。
“嗯”洛南陌点头,表情倒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晴落吃不准洛南陌的意思,正要开口问,洛南陌却慢悠悠道:“不过不是个园子,比园子略大了些,可以称是个庄子。”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解释,若换了其他人,他定然是不会理会的,却只想让她知道,难道是因为她曾经帮过自己?洛南陌轻笑一声,何必多想,顺其自然便好。伸手给晴落递去一只透亮的玉杯,道:“这是庄子里的山泉,味道甚好。竹叶青虽不易醉,却也毕竟是酒,不宜多饮。”
晴落也没再喝,洛南陌的话的确再理,是她不知节制了。“你这庄子的景致甚好,一砖一瓦都难得的用心。”庄子,晴落暗怵着,一般能有自己的庄子,看来简单不简单不必说,绝对是个金主!不过,他当初到底为何会到自己所在的雅间?其实晴落一直便有此疑问,不过是没有细想,她只当是与从前的乔恨花相识,不过几次相处,言语之间明明是处识,她是越来越不明白了。
不过晴落即使不明也不会去问,好歹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做什么损害自己的事,且她也能感觉到,洛南陌对她并无恶意。
洛南陌点头一笑道:“这用心之园也是给用心之人看的。若遇上了无心之人,这一砖一瓦再用心又有何用?”
对洛南陌此话,晴落甚是赞同,这与那发现美的眼睛倒是大同小异。
“能不能带我转转你这庄子?”晴落小心翼翼开口问,毕竟自己是来饮酒的,现在又要逛庄子,总有那么些许不好意思。
洛南陌笑而不语,起了身,向晴落微挑眉毛示意。晴落看洛南陌如此爽朗,没多说话,连忙跟了上去,生怕给跟丢。
绕过长廊,是一淡雅小榭,也没有提字,左伴长青墨松,右为翠柳柔枝,更有金莲鱼数鲤,嬉戏游闹,全无刻意之感,顿觉自然舒畅,打心底生出惬意。
“你这轩榭是自己所建还是一直就在此?”
“这里一草一木都是后建的,从无到有,不过这里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地方。清风吹来之时,捧卷书摊于石桌,享受清风动情翻书之态,听翠柳黄鹂之音,那时好不舒坦。”
“南陌真是逸兴闲雅之人,”晴落不吝夸赞,更是连对他的称呼都改了口。
洛南陌这样的人,她无疑是欣赏的,却也仅限于欣赏之中。她与他,更像是志同道合的好友,仿佛相识甚久,讲话不必拐弯末角,有时只一字便能明白整句话。
可以说他二人间倒是难得的默契,不过被人猜透心思总归算不上是好事,可她却不排斥这种感觉,有时虽寥寥几句话,听着却格外舒坦。
“看着你这小亭,我都不想走了呢。怎么说这样的感觉呢?”晴落沿一石凳坐下,道:“看着舒心,想要放松却不是倦怠,只想坐在此处,什么都不去想,也不必想。仿佛是尘事皆与己无关,却又并非四大皆空,只是:任由沉波明月醉清风,谁扰我余味浮生。”
洛南陌爽笑一声,她的确是个不可朵得的知己,只一言便道出他所有心思。”清风明月醉,浮生甘余味。晴落…”洛南陌没再说下去,只是激动却溢于言表。
“过几日,这城中有场花宴,不知道晴落有没有兴致看完这场花宴再走?”
“花宴?”晴落轻声问,对此难免好奇,转头环视了这庄子,才笑说道:“那我客栈小店吃住的费用,可是能省一笔?”
”瞧你说的。既来了我这里,我理应尽宾主之仪,我这庄子也不缺一两间客房,哪能将你撇庄外。”况且,即便是晴落住在外面的客栈,十家有八家也是洛南陌的。
“这样的话,便谢过南陌。那晴落就叨扰几日。”
“小姐不是说,打算这几日就回京吗?”玲鸳疑惑道。在她的想法中,晴落并非是爱凑热闹之人,怎么会因花宴而耽搁行程。
晴落摇摇头:“去看看也无妨,好歹来了一趟。”她也不知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总觉得,若按着一般的穿越定律,所谓花宴总要有事发生。然而这样的理由她又不能告诉玲鸳。
“玲鸳,这里是何处?”
呃,玲鸳有些无语。敢情小姐连这是哪里都不知道,就决定住下了?再一想,也对,小姐失忆把京城的名字都给忘了,又怎会记得区区一个月明城。唉,还是不对,月明城怎么会是区区呢!
晴落合了扇,就冲着玲鸳那摇来晃去的脑袋:”玲鸳!”
“这里是月明城,我们现在在暮云山庄。”回身的玲鸳立刻揉着脑袋道。
”月明城?暮云山庄在这里很有名么?”一般来说,能称得上是山庄的,定然在当地是有些名气的,况且洛南陌穿戴谈吐都是极不凡的。
“月明城处于三国的交届处,更早以前是属于东晨国的,后来月明城势力逐渐强大,现在已经不归东晨国所管,算是比较独立的。至于小姐您说在当地有名的暮云山庄,其实就是这整个月明城主人。它在三国里,乃至双唐更北的地方,都是极其有名的。”不知道,天下之人若听了她家小姐问暮云城在当地是否有名的话,会不会吐血。
晴落没搭话,坐在一木凳上慢慢思量起来,暮云山庄是月明城的主人,洛南陌是暮云山庄的当家,那换句话说,洛南陌竟是月明城的城主!更何况,听玲鸳所言,月明城已不属于任何一国,洛南陌所拥有的是独立的势力。可几日的接触,她却分明感觉到,洛南陌并不是热衷权势之人,那他这月明城…
“玲鸳,你可知道,这月明城是何时脱离东晨国的?”
“大概,八年前”
“月明城,从脱离东晨共历任几位城主?”
“只一位。”
只一位,也就是说只有洛南陌。八年前,洛南陌应该也是年少,却能带月明城成为独立之地。且一路来,这月明城的繁华她是看在眼里的,可见洛南陌的能力绝不容小觑。不知为何,她很相信她对洛南陌的直觉,淡然安雅,不汲功利。她倒觉得,洛南陌的月明城更像桃花之源。
摇了摇头,算了。不论如何,一切与她无甚干系。她也就是好奇,没必要愣往牛角尖里头砖。不过这洛南陌,还的确出乎她的意料。也好,她在这暮云山庄是绝对安全了。
“玲鸳,方才怎么不见你?你去了何处?“想完那些好奇的事,晴落才想起来方才竟有会子没见着玲鸳。
“小姐说的是何时?”
“就是,在我与洛公子饮酒的时候。”
玲鸳推了几步,凝了凝眉,思量着该怎么说这话。
“遇匪的时候,玲鸳左臂受了点轻伤,不过不碍事的,所以并未和小姐说。来明月城的路上,血迹渗出点来,给洛公子的随从空影公子看着了,先是拿帕子止了血。到庄子后,又把玲鸳叫过去送了些止血的药。”玲鸳小心翼翼道,她总觉得小姐的眼神,似笑非笑那个诡异,看得心里发毛。
“可是,在那个没有提字的小榭的时候,你也不在唉。“晴落故意拖长声调,眨着眼,这小丫头桃花要开了吧。
“玲鸳只是把那止血的帕子洗净了还给空影公子。还有就是,空影公子担心鸳鸯对些药不熟,稍吩咐了些。”
“哦~玲鸳,你没有告诉空影,你家小姐带着好些药吗?”
“说了。可是我说完后,空影公子已经离开了,只留了些药。”
晴落噗哧一笑,这空影也算是有心。而她哪里知道,空影在听从了洛南陌保护晴落暗中帮忙对付那些黑衣人时,就已经知道晴落是有不少药的。一个向来冷情惯了的人,突然之间纠结起来。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这样,明知道人家已经有药,却还是想再添份力。而且那样的伤口的确算轻微,倘若是他自己受了那些的伤,也定不去理会的。
晴落没多说什么,小女儿家的心事是最不能明着点破的。你暗着指点可以,明着玩闹可以,就是不要一上来就点破。想来空影是个有情的,看玲鸳脸颊飞满的红霞也不是个无意的。只能说,一切还得看缘份,就如同她与叶风,既然有缘在折柳相见,若真的有缘,也定然会再见,不过是时间问题。时间会让水到渠成,让一切缘份变得更加奇妙、自然。
她不想现在就直接给玲鸳定了空影,不是因为她舍不得放手,她当初给玲鸳改这个名的含义,只有她与玲鸳明白。鸳鸯双飞,这笨便是她对玲鸳的祝福。只是有时候,时候会改变一切,或许是在不经意间,或许是在你最注意的流年,她不愿意太轻易地去许一段诺言,太轻易地去相信一段未经时间考验缘份,这是她本有的理智。她向来小心翼翼惯了,虽然在有些事上,或许会不拘小节,然而她有她的原则,理智告诉她不能轻易改变。
所以她在叶风离去时,虽然没细问对方家在何方,何时再见,却并未有过多的不舍。可以说她生性的确有些淡然,是因为她的挚情只留给挚情之人看。
从前的她的确不相信一见钟情,可是即使在她遇到叶风后相信了所谓的一见钟情,对她日后的生活也不会带来多大改变,她还是她,不够潇洒却不绝不死性。
“玲鸳,早些歇息吧。今日你也定累了。”
窗外渐起了雨声,轻轻叮咛,仿佛打在心田,让她心头微微润湿,雨声最是缠绵的,总给人一种方生方死无止无休之感。尤其是雨夜,也最能让人想得思绪翩飞。
这样的雨夜,她没由来的想苦笑。仿佛是为了以后那未明朗的路,又像是为了离自己逐渐远去的原本属于她的时空。
晴落已沉沉睡去,另一厢,洛南陌还挑灯未眠。
“主子为何要留晴落小姐在暮云山庄?”
洛南陌轻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空影,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了呢。”
“空影知道,主子虽性情朗然,做事也定按着原则,主子留晴落小姐,是为了报恩吧?”空影慢慢道:“只是,属下想不通,为何要带晴落小姐看月明城的花宴?”
“不知道”洛南陌喟叹一声:“也许是为了帮她。”只是声音里充满着不确定,若仅仅说是为了帮她,当初在翠芳阁,路上除匪,他对她的恩情已报。只是几日下来,他却对她越发欣赏,她也难得聪慧,突然就对她有了不舍,有了眼中之见的不舍。
第一眼,他就知道她是相府小姐,虽然她言行中很多都与乔恨花太不相符。她没有一般闺阁小姐的娇羞,他曾听闻和玉性格爽朗,然而在他看来,她已经难得的洒脱。她的眼中随处洋溢一种自信却并不骄狂,就这样不知何时闯入他的眼帘,就这样生生的不知不觉中让他无法将目光从她的身上游移开,总让他想起她。
这不是一件坏事,可也称不上是一个好现象。他将月明城独立,至今一派繁荣,为的不过是远离那些权势纷争,远离那些明枪暗火,远离那些虚于委蛇,过自己清闲的生活,与世不必争端,而他清楚地知道,晴落--乔恨花乃相府千金,他不想把自己牵扯进入。
而晴落,势必要被卷入其中,只是这几日下来,他是真的不忍。可是他也无法无力。
他的月明城,居于三国之间,他也明白此处定然潜伏多方势力,他不是一定要让她看得明白,却也不希望她对此稀里糊涂。
这大概是他唯一能帮她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