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颢自立为大将军王,容华夫人便住进皇宫,并没举行盛大的纳妃仪式,容华夫人一生荣耀,望门寡的身份却是她心头一根刺,最喜欢或说最渴望的便是得到一场盛大隆重的婚礼,早些时候说定了此次出兵归来便正式成亲,但是预料中的盛大婚礼并未举办。颜瑟约略知道一些原因,那是由于君颢向她许诺,他要让容华夫人成为他的皇后。于是这仪式无限搁置,而容华夫人依然保持心情愉悦。
虽然未曾有过正式仪式,但众人开始改唤“王妃”或是“容华妃”,君颢为她举办奢侈夸张的华诞庆宴,并不意外。只是官方避开了说明是庆贺多少岁的寿辰,大家内心清楚,容华夫人即将或已经年满三十,而君颢,至多不过二十岁的年纪罢了。
寿宴前一天晚上发生点小小的意外,颜琴派人来请妹妹。
颜琴身怀六甲,即将临盆,行动极其不便,颜瑟便直接上楼探访姐姐,未到门前,便听到颜琴在里面把个什么东西拍的山响,夹着她尖利的高嗓门,跟着弹起一地的碎瓷响声。颜瑟隐约听见“家事”二字,还有姐夫压低了的声音,忍不住好笑,她大姐在家里也是个腼腆胆怯的大家闺秀,出嫁之后性情是愈来愈彪悍了,不过由此可见君隆宠她,这满满的幸福随时随地溢将出来。
“姐姐,什么事生气呢?”
她一问,里面的种种响动戛然而止,过一会儿才听到颜琴气呼呼地道:“二妹来了?我和你姐夫生气呢,不碍事,你进来吧。”
颜瑟进门,满脸尴尬的君隆与她擦身而过。
颜琴躺在床上,脸红红的,面上犹有气忿之色,颜瑟含笑道:“姐姐,你都快生了,心情不好对身体无益,对肚子里的宝宝也不好啊。”
“唉,”颜琴长叹一声,“你哪里知道,我生气都是为了――”
她说了一半打住,颜瑟奇道:“怎么了?难不成你俩生气还是为了我?”
颜琴的神情告诉了颜瑟答案:没错,吵架就是为了她。
“二妹,大将军王的母亲昨儿接到了神川,但是她拒不进宫,指名见你。”
这话没头没脑的,颜瑟皱眉:“大将军王的母亲,为什么要见我?”
颜琴叹道:“还不是以前那段孽缘……”
颜瑟脸一板,淡淡道:“姐姐说哪里话,妹子已为人妇,大将军王母贵不可言,尊卑有别,不便相见。”
颜琴一脸苦笑,道:“二妹,可是……”
颜瑟转过了脸,颜琴不吭声了,自己这个妹妹的脾气,她决定了的事,十匹马也拉不过回来。她轻轻道:“其实老夫人挺好的,……算了,你不喜欢,我也不说了。”
颜瑟默然。早便是阮郎已去嫁刘郎,偏偏那边总有看不开的人,怎样也不肯痛痛快快地割裂那一重早该结束的瓜葛。
“他待你好不?”
那个他,自然是桓伊了,颜瑟还在生气,不肯回答。
颜琴抓住她的手,认真问道:“我问你,桓伊待你好不好?”
颜瑟把夫妻俩日常相处的经过细细想了一遍,说:“他人很好,对我也肯有问必答,你是不是听了外面的风声,说他是不是南萧人,说他觊觎哪位夫人,那些闲话不要听,我心中有数。”
“这么讲起来,你对他还是满意的,但可知他对你如何?”
颜瑟怔了一下:“姐姐?”
“你的过往,他很清楚的,君颢甚至曾经反对你们成亲,估计他也早就听说了。那么婚后,他可曾对此表示过什么吗?”
颜瑟微微反感,不明白姊姊何以提此,象是故意揭开她不光彩的创疤:“既然他很清楚,又何必再提?”
颜琴叹了口气,道:“二妹,你别怪我问这个,实在是老夫人――”
“那位老夫人是你婆婆,”颜瑟截住话头,“和我无关。”
颜瑟态度异常坚决,甚至不肯听颜琴把话说完,颜琴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颜瑟和姐姐聊了一会其他,又到后院见过母亲,这才告辞,临走之际,颜琴低声嘱道:“今天的事,别忙告诉桓元帅。”
君隆待颜瑟出门,忙不迭地进房来询问妻子,颜琴摇了摇头。君隆急道:“她不肯去,这如何是好?母亲指明说见不到颜二小姐绝不进宫,明日是容华妃觐见的正日子,母亲拒不出席,岂不糟了?”
颜琴本就窝了一团火在心里,之前还同他吵了一架,闻言大怒,厉声道:“什么颜二小姐,她如今是桓夫人了!容华妃拜见婆婆,和我二妹有什么相干,你们君家,负得我妹子还不够,还要将她无端扯进这是非!这事传了出去,二妹脸往哪搁,桓元帅也未必忍得下这口气!”
君隆苦着脸:“唉,我哪能不懂这些,只是母亲固执,不见二妹不肯入宫,这岂非让我弟弟和容华妃明天下不了台?母亲又不会真做出什么来,你与二妹同去,不过是后辈对长辈见个礼的意思,桓元帅亦挑不出错来。”
“挑不出错吗?我看早就千错万错!”颜琴冷笑。这话君隆先前说了好几遍,毕竟大将军王是她婆婆,她日后是要常见的,不想弄糟了关系,所以听到相对合情合理的借口,她也曾有所意动,这才答应劝劝妹子,但是颜瑟拒绝的毫无回旋余地,她又想起先前妹子所受到的委屈,一颗心马上就归到妹子那个阵营去了。见君隆兀自夹缠不清,厉声道:“先是君颢负心,后又作梗二妹嫁给桓元帅,如今你母亲又无视事实,口口声声颜二小姐,置二妹与桓元帅于何地!你们君家人倒底安的什么心,莫非要逼死我妹子才甘休?!”
她一团怒火直呛到心口,气得脸红脖子粗,额上青筋直涨,把床板拍得山响,君隆吓坏了,连忙告饶:“我不过就一说,你如今是重身子,千万莫生气、莫生气!”
好不容易把妻子安抚下了,君隆乘夜独自进宫。君颢还在那里等候消息。
出乎君隆意料,君颢对此并不怎么在意,淡淡道:“她实在不愿意也不用勉强。”
君隆道:“可母亲……”
“母亲的性子和我一模一样,要是她提的条件没能满足,是定然不会进宫的。”君颢冷笑。
“可不是,我就急这一点。”
“我告诉如霜,母亲长途跋涉染疾病卧,这不就行了吗?”
“你怎可诅咒母亲?”君隆有点生气了。
君颢摊开两手:“要不你告诉我吧,怎么办?”
他的样子很有一点点无赖,君隆比君颢大五岁,从前未发达时宁做脚夫也要供君颢读书,几个弟妹里向来最疼这个桀骜不驯然而他认定会有出息的这一个弟弟,如今君颢功成名就,威严日重,然而突然表现出来的一点点无奈一点点撒赖,又让他不自觉跌回过去兄弟俩温馨美好的时光。
怎么办呢?妻子身怀六甲,可是不敢再让她生气了,况且让本就想不通的妻子去劝颜瑟,多半也是无效。但是母亲好不容易把他们兄妹数人拖扯长大,总算苦尽甘来,君家出了头,明天是第一繁华日子,怎可把母亲排斥在外?还有这个兄弟,大将军王权势在握,声誉也很重要啊,难道任那对母子作对下去弟弟就此染上不孝名声?
哪一方面,君隆也不愿得罪更想多方保全,苦思良久,忽然灵光一现,道:“二妹不愿去,母亲可以亲自去桓府见见二妹嘛!”
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