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眼放空远眺窗外,像是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这个时候小姨应该在……”坐在对面的杨华身休一僵,似乎时间停止了,付左依微微笑着摇摇头,她觉得贝佳女士肆意洒脱的生活很没劲。
一提到贝佳,把杨货遗忘到一边,等她想起,抬头,发现对面的人浑身紧崩。
“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付左依说的很平静,不带任何情绪,就像在一个老朋友面前谈论另一个老朋友。
杨华动作缓慢地拿出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她好吗?”
“这么久了,不好的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的她很好。”
他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缠绕,迷迷蒙蒙,他的神色是那样悲戚。
“跟我说说她。”
付左依此刻心也很平静:“好。”
贝佳年轻时活泼开朗,喜好交友,崇尚自由,旅游是她最大的爱好,直到那年遇到杨华,她便再也没有独自人一去过远的地方了。
年青时的她,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她说:“杨华,没有遇到你之前我觉得走遍整个世界是我人生中最完美的事,遇到你之后我觉人生中最完美的就是遇到你,我为你停留,你要守侯一辈子。”
那个时候的杨华也是阳光般高大的男孩,他摸着贝佳的头,说着最深情的誓言,表达最真挚的爱意。
阳光下,树下,雨伞下;玫瑰的故事,歌声的故事,他们在一起经历太多太多。
每一个细节,每一次拥抱,都让两颗年轻的心热血沸腾。
他们如愿揩手走进婚烟的礼堂,接受神的祝福,向所有亲朋好友宣布两人结成佳偶。
然而,这对所有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却也逃不开现实中大多人遭遇的事。
杨华出轨了,而这只是贝佳厄运的开始,最后在这片国土,两个她最信任的人将她一步步推向深渊……
付左依说完贝佳的情况,天已经黑了。
杨华靠在椅子上,目光哀伤落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他感染,凝结成忧伤的寒冰,不是冷,而是一种古寂的凉,像是来自古老无人居住的宅子凉彻心骨。
这样的杨华看起来实在可怜,像背着厚重壳生活的人,没有自我,看似心安理得的活在老天替他安排的命运中,其实他的内心早已望穿肠断。
付左依面无表情的站起来:“杨……”
话还未说完,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两人同时看过去。
皆是愣住。
简雅看着眼前这个婷婷玉立的人儿,她与六年前一样但又不一样。
她的容貌不是最美的,却看了一眼便让人移不开视线,她的淡定从容,冰冷疏离的气质就像瑶池仙子,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眼底飞快的划过一抹暗光,稍纵即逝。
她看着眼前的人,目光带着不可置信的震惊、疑惑、怀疑、不解等等情绪。
不由自主的走上前两步,视线不曾从付左依身上移开过:“你……”
付左依颔首:“简姨。”
这一声称呼便坐实了简雅对于她身份的疑惑。
“左依,你……”简雅激动的说不出话,即便此刻她似乎仍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歉意占满她所有的心绪,半晌,她终于找回自已的声音,忧郁而哽咽,:“你终于肯回来了。”
她只是微微笑了笑,不答话。
简雅显得局促有着几分小心翼翼,她不能释怀当年的事,想必这些年来她也不好过,愧疚如影随形。
“你怎么来了。”杨华问简雅,对于她的到来没有高兴也不排斥,像是与他无关。
简雅挤出一丝笑,这一笑她脸上细微的皱纹显露无疑,岁月不曾放过她,无端地想起贝佳,那个俏丽又时尚的身影。
“想问你什么时候回家,晨晨好几天没见到你了,一直在问,打你手机又是关机,正好路过帮晨晨买些日用品,所以我就进来看看。”
杨华皱眉,这几天他的确是不曾回家:“晨晨都多大的人了。”
“你是她爸爸,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从小就黏你。”
杨华神色没有舒展,依旧不悦。
付左依觉得自已没有在呆下去的必要。
她正准备开口,简雅目光又转向她,她看着付左依的目光很复杂,更多的是一个长者带着怜爱和抱歉。
“左依。”说着她拿起付左依垂在侧边的手,搭在自已掌心上,安抚地拍着她的手背,语气夹杂着难以查觉的乞求:“去阿姨家坐坐。”
付左依强忍住想要把手抽回来的举动,但又实在不习惯跟别有肢体上的接触,她只有装作往外走,简雅并没有用力抓住她的手,顺力,她的手便滑了下来。
“这么晚了,改天吧。”她微笑着拒绝,人已经在往外走了。
简雅顾不得身后的杨华立马跟上去,杨华目光一暗,也跟着出去。
一出大门,寒风迎面而来,空气似乎都夹杂着冰冷的雾气,一眼望去,蒙蒙胧胧,冷清而幽深。
旁边的简雅还未放弃让付左依去她家,好像真的她去了,以前所发生的事就能一笔勾销一样。
简雅的执着让付左依很烦燥,哦,对,简雅的执着是与生俱来的,六年前如此,六年后依旧如此。
“简姨,今天真的太晚了,改天有空我一定去拜访您。”
对方还想说什么,付左依看向某处的目光一顿。
她向简雅点了点头,以表歉意,朝着那人走去。
简雅对于她的动作不明所以,但也跟着一起去了。
“嗨!”
席辰的车停在马路边上,他靠着车,修长笔直的双腿十分抢眼。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转头看着眼前的人,平静美丽的面孔,令他有些恍忽。
略一偏头看到身后神色焦急的简雅,挑眉。
不答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付左依。
“这位是……”简雅故意停顿,等着对方主动介绍。
席辰并不打算开口,只是看了简雅一眼,甚至连个示意的打招呼都没有。
付左依一直认为这人虽然冷漠高傲却是修养极好的,如今看来,倒是她看错了。
“朋友。”言简意骇,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两人的关系,尤其是现在还想利用席辰摆脱简雅的纠缠。
而如此简单的回答,在听的人耳里,便是刻意隐瞒。
付左依上前一步,跟席辰并排站,面对着简雅。
简雅也不好再纠缠,官方式的寒暄了几句,看着付左依上车,目光一直追随,直到那辆白色的车消失在夜色中。
夜无限漫长,杨华望着简雅的背影,目光复杂,最后他独自转身向停车场走去。
“她为什么会来找你。”还未走出两步,简雅开口问道。
沉默半晌,杨华答到:“你又为什么会来这里。”
闭了闭眼,并未答话,杨华再次说道:“简雅,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自私。”说完,他便走了。
夜,依旧冷,只怕人心更冷。
“谢谢。”温暖的车里始终沉默,终究付左依开口打破。
“不客气,毕竟……是朋友,去哪?”
付左依没想到一下子他会说这么多字,以为他最多会置之一笑,竟然化被动为主动。
“回公寓吧。”
“我想,你该去看看林叔。”席辰撇了她一眼,说道。
“林叔,他怎么了。”
席辰没有回答,而是专心地开着车。
过了一会他又问道:“遇到了困难?”
“嗯?”付左依有点转不过弯来。
席辰继续问道:“需要帮忙吗?”
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想起刚刚被他碰到跟简雅和杨华在一起的情景,那件棘手的事让她不自觉的皱了皱眉:“不用。”刚才正和杨华谈,如果不是简雅打断,她有六成把握说服杨华。
“看起来是那个女人想从你这里套消息,与她身后的男人有关。”
放在腿上的手一紧,压下心中的异样,她没想到席辰会追问下去,更没想到他会一语戳中,而这个男人仅仅只不过与她们短短几分钟的接触。此人的心思是何等的缜密。
“嗯,其中牵扯到我最亲的人。”她回答的很含蓄。
席辰低低了笑了一声,声音有点勾人:“一定是那个男人出轨了,不过,那个男人爱的一定是你最亲的人。”
这个答案像是冬天被掩埋在土地里的种子,经过暖日一晒,它便破土而出。
而现在,杨华爱贝佳,就这么被直白地说了出来,付左依一直努力忽视却又在脑海里反复出现的事,一下子变得清明,忽然觉得这件事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那,这对被爱的人来说是好是坏?”付左依侧头看着他,男人目视前方,专心致志地开车,漆黑深遂的瞳孔看不到底,这是一张堪称完美的侧脸,零落在额前的几缕碎刘海衬托出几分放荡不羁的邪气,高挺的鼻梁似会勾人魂魄一般。
白皙修长握住方向盘的手节骨分明,这是一双比女人还要好看上几分的手。
由里到外内敛地散发出尊贵,他,就像一个迷,吸引着人不断前进探索。
像是感觉到什么,席辰转过头,突如其来的四目相对,目光像是流畅的石头,直直地穿过重重障碍,敲击着心尖,心底牵出丝丝异样的感觉,控制不住地发酵。
他说:“被爱,当然是一件幸福的事。”
这句话,更像是另有所指,付左依觉得她不是她了,更加不生活在这个世界,脆弱的外衣,冷漠的保护壳,生活的沉重,这些都与她无关,她的脑海里只回荡着一句:被爱,当然是一件幸福的事。
可是,仅五秒,她的理智回归,大脑清晰,目光清明地打量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似乎比上一分钟又好看了一点,他依然看着付左依,目光专注,对的,就是专注。
下意识的低下头,空气似乎变得稀薄,然后,转头,看着窗外,车安安静静地行驶在马路上,外面的风景迅速掠而过。
这是她惯用的方法,一些预知让她无法掌控的事,她只能选择逃避。
或许也不只是逃避,她回道:“当爱变成一种伤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