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跟在康漠身后沿着台阶慢慢走着,脚步停下,墓碑上照片里的的女人身着旗袍长发挽起,果然是个清雅如兰的女子,眼中那抹忧愁哀伤直叫人想伸手替她拂去。那碑上除了照片就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名字,奇怪得很。康漠将那束特意从朋友的花房里采来的难得的铃兰放在碑前,摆上供品,拉着苏锦跪下。
“好久没来看您了。从前每次来都会埋怨您太自私,为了一段早该放弃的婚姻折磨自己,也折磨我,为这还说这辈子都不想结婚。今天来是想告诉您我总算想明白了,您婚姻的不幸是根源于两个错误,那个人太绝情,而您太多情。我没法像您那么多情,却又学不来那个人的绝情。既不愿意跟某个还不错的女人凑合着过,只好赌气说这辈子都不要结婚。其实我很害怕就这样孤单单一个人过完这辈子。所幸我还算幸运,终于遇到一个我愿意与她相守一生的女人。”康漠握住苏锦的手:“我今天把她带来了,您儿媳妇,您若在天有灵就好好保佑她吧,我这后半辈子的幸福都与她连在一起了。还给您带来了最喜欢的铃兰,是用从前您种在老宅门前的铃兰培育的子代,原本的植株都还在,每年夏天就会开满庭院。那人本想铲掉的,被我拦下了,您放心,我再不许他踏足老屋他毁不掉您的幸福花园。”苏锦恭恭敬敬跟着康漠磕了头,手挽手下山去了。一阵风拂过,那束苏锦亲手扎紧的铃兰悄然散开,风卷着那花枝在两人身边环绕一圈,散落一地。
康漠震惊地看着地上铺满的花枝,而苏锦迅速回头去看,碑上照片里的人哪里还有满面忧愁?她对着自己盈盈微笑,如春花般炫烂。
——孩子,要带给他幸福哦!
“我会的!”苏锦握紧与康漠,暗自发誓。
康漠也回头出神的看着,伫立良久,突然拉着苏锦大步离去,越走越快,苏锦必须小跑着才能跟得上他的脚步。康漠心绪不宁神思恍惚地走着,连停车场已经过去了都没有发觉。苏锦拽拽康漠:“前头没路了。”
“啊,哦,”康漠终于回过神来,“回去吧。”
康漠边开着车边若有所思——您一直都在那里……吗?我的话,您都听到了?
兜里手机嗡嗡震动,康漠随手接起:“刘行长啊,有好消息?……好,我马上过去。”挂断电话,一边拨电话一边跟苏锦解释:“晚上咱们不去干妈那了,我这有个应酬你陪我一起去吧。”苏锦点点头。康漠给宋越茗打了电话说明了这件事,宋越茗虽然很失望但也十分理解,康漠最近没少为了贷款的事应酬那个刘文生。
康漠一推开包厢门就知道今天这一定宴无好宴了——林眉正倚着刘文生娇笑嫣然,看到他推门进来,露出不容误解的挑衅眼神。房间里没有刘文生说的其他人。
“哟,这不是康总吗?好久不见。”林眉往刘文生身边又靠了靠,几乎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到刘文生身上去。康漠挑起眉:“这不是林小姐吗?”她什么时候跟刘文生搅合到一块去了?她从前不是最清艳不过的吗?从来不化浓妆,如今怎么看怎么像交际花,红艳艳的唇仿佛涂抹的不是唇膏而是鲜血。
刘文生一挥手:“坐!哟,这位小姐是哪位?”
“我妻子,苏锦。”康漠侧身将苏锦介绍给刘文生。林眉看到康漠身后的苏锦脸上的扭曲表情让人无法忽视她的敌意。可惜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
“您好,刘行长。”苏锦的手被那个汗津津油腻腻的手握住的时候不由自主的觉得恶心,亏林眉能忍得住还死命往那人身上靠!
刘文生假模假式的跟康漠寒暄了许久,东拉西扯着某某人的跑车、前两天的球赛、新开张的餐厅等闲话,还打算跟苏锦碰上几杯,最后在林眉娇嗔的眼神和桌下的小动作双重攻击下不得不放弃。刘文生干咳了两声终于开口了:“唉呀,老弟啊,我收到消息说你们公司最近在受税务部门的调查啊?”
今晚果然是鸿门宴。康漠心一沉,税务来公司调查是今天早上的事,他就怎么知道了?事有蹊跷,康漠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刘行长不用担心,只是抽查刚好抽到我们公司了而已。我们公司账目清楚得很,决不会有事的。”这家伙胃口真大啊,还想要多少?本来已经基本弄妥就差最后一个行长签字的贷款他愣是拖了半个多月,感情在这等着。年终了,税务查账正常得很,他非抓住这点做文章,真不愧是“搂钱刘”。
“你看,这调查结果都没出来,我总不能拿你这话给下面的人说吧?这不合规矩啊。”刘文生扯着嘴角,露出他暗黄的大门牙。
“话可不能这么说,”康漠见招拆招,“从程序上,信用评估我们公司已经通过了嘛,该有的文件都齐全了该盖的章也都盖了,咱们都是规规矩矩办事的不是?”
康漠食指敲敲桌子:“您看这样行不?行咱们改天出来喝个茶。”
刘文生嘴角又翘高了一点:“喝茶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听说了一件事啊,你看,听说鸿扬集团的康董跟康总你关系不浅啊,能不能把他请来一起喝个茶?聊聊他们的新项目?”鸿扬集团实力强劲资产雄厚,最近在筹划的新项目同样前景巨大,要是能争取到这个自己还用愁未来几年的业绩?
康漠瞳孔猛一收缩,哼,林眉!!
康漠心下轻嗤一声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轻松得意地笑着说:“这个啊,小事一桩!您等我电话吧。”
林眉得意的笑容还没完全展开就被康漠爽快应承的话震得僵硬在脸上。这怎么可能?!康漠那么恨康新祥,而康新祥也不会买康漠的帐,那两个人说是父子还不如说是仇人!康漠怎么可能说得动康新祥?
“那就这样说定了!”刘文生乐呵呵的,看起来就像一只吃到可口食物的肥硕仓鼠,小眼睛精光四射。事情一谈完,刘文生十分委婉地对康漠说自己跟别人有约,却迟迟不起身。康漠十分识相地拉着苏锦告辞了。
林眉看着康漠牵着苏锦的手亲亲热热地走了直恨得银牙咬碎,总算还记得自己还得有目的没达到,回身巧笑倩兮道:“刘行长,您看我那笔款子……”刘文生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你放心,等我跟鸿扬集团谈妥了你那笔款子随时能够批下来。”林眉嘴角的甜笑顿时僵住,他刚才说的可是只要自己有办法让他跟鸿扬集团康董搭上线就给自己批贷款的!该死,被康漠和这头猪给摆了一道!既没搅合了康漠的事,又白让这头猪占了便宜!
苏锦看着康漠阴鹜的表情,很有眼色地没有在这时问他那位鸿扬集团的康董是他什么人。康漠却主动向她说明:“鸿扬集团董事长康新祥,就是那个害得我妈芳华早逝的负心人。我妈死后我就跟他断绝了关系,逼着外公把我户口从那个人名下迁了出来,把他从我们家老宅里赶了出去。”
“那……为什么还……”苏锦心下一惊,他这样不是跟自己的父亲彻底断绝关系了吗?
“哼,放心,我手里有饵,引出鱼儿不难。”难的是不能让他趁机将鱼饵吞下去。
“怎么说?”
“鸿扬集团是他从我外公手里接过去的,他只掌握了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我手里有外公和妈妈留给我的股份,去年为了收购公司卖了一部分也还有百分之十五。他早就想吞掉我手里剩下的这部分股份了,这样他才能绝对控股鸿扬。”康漠权衡许久,觉得不应该顺着刘文生的思路走,那样自己太被动了,必须找出别的解决办法。“要是能从别的地方筹到资金就好了。”康漠思忖半天,从银行渠道解决资金看来有点困难,自己熟识的人里能拿出这么大一笔资金又不会趁火打劫的人只有阳哥了,虽然在外公那代就已经出了五服,但好歹是一个祖宗传下的血脉。要不是外公死活不同意,自己早就改姓徐了,每次听见别人叫自己康总心里就憋得慌——从前别人也是这么叫那个人的!
想着康漠就拨通了徐泽阳的电话:“喂,阳哥啊,有时间吗出来聊聊?……佑琳回来了?……行,那我过去吧。”挂断电话对苏锦说:“佑琳放假回来了,咱们一起吃个饭。”掉转车头向徐家驶去。
虽然徐家人对康漠突然宣布要跟苏锦结婚的事很吃惊,但还是及时送出他们的祝福。向海灵也不再拿出社交应酬的架势面对苏锦,而是转为应酬亲戚模式……
苏锦也努力摆出适当的表情跟她进行亲戚式的寒暄,但心里实在很不自在。饭后徐泽阳、向海灵和康漠进书房谈事情,徐佑琳拉着苏锦上楼去玩。徐佑琳无奈地说:“我妈这人就这样,喜欢把人分成不同角色模式区别对待。那次我姑姑来才好笑呢,姑姑刚进门她把人当自己小姑子,聊到上学那会的事又把人家当自己校友,姑姑说起想要跟她合作的事时她又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脸。我在旁边看着快要笑死了!”苏锦想像着那个画面也是忍俊不禁。
苏锦看到墙上挂着的琵琶,想起了楚莲:“对了,你跟楚莲和好了吧?”
“和好什么呀!”徐佑琳气嘟嘟道,“我回来她都没去机场接我!说要跟朋友布置会场没空!她那个人脾气那么坏怎么可能有人喜欢跟她做朋友!她就是在故意气我!”徐佑琳说完赌气的话,表情却很是失落:“她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呢……”
“给她打电话吧。”苏锦拍拍徐佑琳的肩,“问她在做什么,然后一起出去玩。”
“……我打了,她没接……”徐佑琳一下一下扯着床前青蛙玩偶的大眼睛,很快那眼珠子就被她扣下来了。苏锦把可怜的小青蛙从她手下解救出来将手机塞到她手里:“再打一次,这次她一定会接!”
徐佑琳万般纠结地看着手机,最后咬咬牙还是拨通出了电话。通了!徐佑琳惊喜地看着苏锦:“你刚才干嘛不接我电话!……会场太吵了没听见?……你在哪?……俱乐部?……不是说布置会场吗怎么又在俱乐部?……赛车爱好者俱乐部?……算了,我听不懂你不用说了。明天来我家吧,我给你带了礼物……”
苏锦微微一笑,下楼去了。在客厅里喝着茶翻了会杂志,书房里的三人出来了,三人的脸色都很凝重。康漠带着苏锦告辞匆匆走了。这次沟通不是很顺利,因为徐泽阳正打算投资建设新购物广场,目前也正在为资金的事发愁,康漠只能另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