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最后还是没能赶在春天的尾巴尖上去看樱花,因为第二天林眉上康漠家找他父亲去了。康漠打电话过来说改天再聚时差不多是吐字结冰的极怒状态,他已经无法完美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最后挂电话前几乎是嘶吼着说再见。
康漠裹挟着一身风暴般走进父亲家的别墅时,连继母萧雅养的那只惯常见到他就会狂吠的腊肠犬都识相的一见到他扭头就跑开了。大厅里很安静,康新祥和萧雅都端坐在沙发上,林眉感觉到了气氛的怪异也不敢再开口说话。
康漠一进门就看到林眉坐立不安的在那强撑着一副笑脸。连问候的招呼都没跟父亲打,康漠拽着林眉的手就拖着她往外走。而康新祥直到康漠快走出大门时才眼皮都不抬的说:“下次别让这种人找上我家来。”康漠顿住脚步,头都不回的冷声道:“从现在开始,我不会踏进你家半步!”听到这话,林眉再迟钝也明白自己恐怕做了个最不该做的决定!踉踉跄跄的被康漠拖着出了别墅的大门。
一走出别墅的范围,康漠甩手就把林眉摔到了路边的草地上。林眉揉了揉被攥得发青的手,看着康漠狰狞的脸,爬起来怯怯的道:“康漠……”
“你不用再说!”康漠根本就不想听她说,咬着牙从齿缝中挤出话来:“你聪明啊,找家长。竟然还找到康新祥头上,跟他说我们准备结婚了所以去拜访家长?!你这无知无耻的行为让我有多难堪你知不知道!!”
“康漠,我——”林眉试图解释,可剩下的话被康漠愤然挥起的拳头吓得又憋了回去,紧闭着眼等待暴力的降临。可康漠的拳头带着一阵凌厉的风在她脸颊边停住了,愤愤收回拳头,康漠道:“你应该感谢这世上还有绅士风度这说法!”这女人真是疯了,自己也快被她给逼疯了!!!
林眉睁开眼的时候康漠已经转身上车了。林眉赶紧追过去,拍着车窗求他降下玻璃。康漠停下发动汽车的动作,摇下了车窗。林眉心里正涌上一阵欣喜,便听见康漠说道:“你想从亲长身上下手,这个方法换到别人身上可能有效。可你找的是康新祥可是大大的失策了!我告诉你吧,我之所以不愿意结婚全都是因为他!”
看到林眉一下愣住的脸,康漠反而笑了,他的笑令人发渗,然后接着道:“他让我看见我妈妈那样美好的女人在婚姻中是多么的不快乐!他让我看到了一个最不负责任的男人有多丑恶!他让我彻底失去了所有家庭的美好记忆!你知道我妈临死前我打电话给他他说什么吗?他说他忙,他忙着跟女人上床!哈哈哈——”康漠疯狂而惨厉的笑着。
林眉忍不住退后几步,康漠却不笑了:“我眼睁睁看着我妈咽下最后一口气,她临死那么想见康新祥,可他没来,我妈死了连眼睛都没闭上!我看着她的眼睛一点一点灰暗下去,我说,妈,你闭眼吧,可她就是不闭眼。康新祥终于来了,他跟我妈说,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可我妈竟然闭眼了!最应该祈求原谅的是他!他有什么脸说不原谅我妈!!!我妈下葬三个月,他就娶了别的女人,因为他爱那个女人!听听,他爱她!可是结婚不到一年他们就开始吵架,两年后就离婚了!他一共结了几次婚你知道吗?萧雅已经是他第八任妻子!”看着林眉不可思议的眼神,康漠讥讽的笑了:“这就是婚姻,你渴望的婚姻!”说完他发动了汽车,呼啸而去。
凌晨两点的时候,苏锦被手机铃声吵醒了,是康漠,这么晚了他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康漠的声音含糊而低沉:“苏锦,你说什么是爱情?”
刚刚被吵醒的苏锦大脑还没苏醒,迷迷糊糊的道:“……爱情就是两情相悦呗还能是什么。”康漠不满意她的敷衍:“那你告诉我,两情相悦应该是什么样子。”
“……就像七仙女和董永,织女和牛郎,祝英台和梁山伯,孙云菲和冯源深。”
“是啊,他们那么相爱……”
康漠停了很久没说话,在苏锦就快重新沉入睡梦之中时却听到他说:“那他们继续相爱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结婚?婚姻也没给他们带来多少幸福!”不等苏锦回答,他又接着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个女孩,她知书达理、温柔娴静,出身名门,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有人都羡慕她。
“后来,她爱上了一个人,是她大学的同班同学,一个山沟沟的烂泥堆里爬出来的穷小子。她不顾亲友的反对毅然嫁给了他,她那么爱他,甘心情愿地将父祖多年积累下来的钱财都交给他去开创事业,放弃自己的理想,隐在他身后做个小女人,为他洗衣做饭、生儿育女。
“可是,才过了几年那个男人就变了心,妻子被他一天天的冷落却只会默默的守在家里,等着他回头看她一眼。她守得那么憔悴,从前美丽圆润的脸庞深深的凹陷下去,瘦得可怕,瘦骨嶙峋的手摸在脸上时都能感觉到指节划过的刺痛。她被送进了医院,很快就虚弱得连开口说话都不行了。那天她挣扎着要见她的丈夫,可那可恶的人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也没来!”
苏锦已经清醒了,康漠明显是喝多了,否则他不会跟自己说这些。而他故事里的那个女人的身影与大堂嫂的身影渐渐重合。大堂嫂游氏,出身书香世家,温良贤惠素有美名。嫁给堂兄之后也是持家有方,待人和气,连那么刻薄难以伺候的大伯母都对这个媳妇很满意。自己去到大伯家的头一年是堂嫂掌家,她对自己和红绦都很好,自己也很喜欢她。可是堂兄却不喜欢她,他宁愿在外面寻芳问柳也不愿意回家对着堂嫂。堂嫂病了,他打发小厮去问了句就出门游学去了。可怜堂嫂熬了半年,人都熬干了都没等到官人回转,直到她下葬那天,堂兄才匆匆赶回。苏锦永远记得他脸上的冷淡表情,像是在参加别人家的葬礼似地。苏锦也第一次知道了,原来不是每对夫妇都像自己爹娘一样相亲相爱的。
苏锦对康漠说:“也许是他们没缘分……”
康漠却嘶吼着道:“没缘分为什么要结婚!这世上又不是只有那个人值得她爱!”
“她就不想想我?我怎么办?她只顾着自己伤心,我有多伤心她都看不见……”康漠轻轻哽咽着说,“她就那么丢下我不管了……她都不知道康新祥看到我的时候脸上是厌恶的表情……我爸爸看到我就一脸厌恶,这多可笑……妈妈死了,他就连看我一眼都不肯了……”康漠只啜泣了一会就停止了,他恨恨的说:“什么狗屁的相爱结婚!我才不信呢,我才不要结婚!”
苏锦叹了口气,道:“这世上并不是所有夫妻婚后都是这样的,他们只是不太适合彼此。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苏锦就把堂兄和堂嫂的事情说了,康漠冷哼着说:“看吧,还不是一样?”
“可是这个故事还有后半截呢,等你听完了再说。”苏锦就接着讲下去,还是堂兄两口子。这个续娶的堂嫂方氏只不过是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儿,人长的没之前的游氏美得楚楚动人,连性子都没游氏那么好,很是泼辣,一有不顺的就敢跟堂兄吵。可堂兄却很喜欢她,成亲才两个月就传出喜讯,堂兄喜得天天眉开眼笑的,到处说自己媳妇有多好,也不再流连在外了。夫妻俩虽吵吵闹闹,但都很有分寸,从没有真弄得脸红脖子粗过,算得上婚姻美满了。
苏锦最后道:“可见这世上缘分是说不准的,相伴一生恩爱有加的有,恩断情决的也有,结成婚姻是为了秦晋之好没错,成亲后日子过得怎么样,也只能看自己。”不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就是自己苦熬数着日子过罢了。世上那么多夫妻哪里个个都是“一心一意无穷已,投漆投胶非足拟”的呢?吵吵闹闹过完一辈子的多的是。
话说,自己也没成过亲,冷眼旁观的时候什么话都能说,可真轮到自己还不知是什么光景呢!自己总想着能像爹爹娘亲那样“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的过一辈子,所以不愿意在深宫广苑中去与众多妃嫔争夺那一丝飘渺的恩宠,所以自己才咬牙从押运的女真人眼皮下逃脱!文轩,他许给自己的未来终究没能实现……
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苏锦问康漠道:“你在哪喝的酒?”这么晚了不会还在外面吧?康漠愣愣的道:“我也不知道,我走了好久都没到家,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苏锦苦笑,这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苏锦想想道:“你看看路上有车么?你拦一辆出租车。”
“哦,你等等,出租车,出租车!唉,有车停下了,呵呵。”康漠傻傻的笑着。
“你上车,跟师傅说你们家住哪。”
“哦,师傅,去景苑。”这时苏锦听见那边一个男人的声音咒骂着“该死,你这家伙到底喝了多少酒?睁开眼看看,我是石碣!”
康漠愣了愣,道:“哦,石碣啊,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去看你姨妈去了么?”
苏锦从手机里模模糊糊的听见石碣没好气的道:“我怎么在这?你这家伙半夜三更打电话说你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说我能怎么办?还不老实在原地呆着,害我在这附近转了这么久才找到!快上车!”
“哦,我上车。”康漠对着手机道:“我上车了。”
“咦?你跟谁打电话?”石碣奇道,还有哪个苦命的家伙在受康漠荼毒?
“我不告诉你。我挂了,拜拜,苏锦。”说完电话挂掉了,苏锦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