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漠突然想起刚才打电话给苏锦时她好像在生气:“对了,石碣怎么惹你生气了?”苏锦停下舀汤的动作,冷淡的道:“以后请不要跟我谈论任何有关这个人的事。”康漠哀叹,那小子女朋友还没哄好怎么又得罪苏锦了?他到底在干嘛啊?看着苏锦突然阴沉下来的脸,康漠明智的闭上了嘴。
苏锦想起江寒露跟石碣之间的熟稔中带着的甜腻,心中郁郁食欲顿失,勉强又吃了两个藕夹,只觉味同嚼蜡。想要撂下筷子,看看满桌子的菜都没怎么动过,而且看康漠明显还没吃好,便夹了几块鲥鱼放在小碗里在那埋头挑鱼刺,这种繁琐需要精心细致来做的事情从来都能使苏锦平定心绪——就像针黹女红一样。
等苏锦觉得心中的忿忿不平已经安定下来后才愕然发现,面前的碗、小盐碟子、茶盅里竟满满的都是鱼肉,鱼刺堆满了手边的餐碟,再看康漠面前,连鱼刺都没一根。苏锦不禁脸上发烧,自己竟不知不觉将一整条鲥鱼肉都剔了下来堆在面前。本想硬着头皮将鱼吃了,竟突然听见娘亲的殷殷叮咛:“锦儿乖,虾好吃多吃几个,那鱼不好吃腥得很,咱不吃它!”犹如她就坐在自己身边一般。苏锦心里一惊,回过神来明白只是自己的幻觉罢了。自从那次自己被鱼刺所伤之后家里再没买过鱼,去旁人家做客时,宴席上的鱼娘亲也从不让自己碰的,只是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己的忌讳就每每舀一碗鱼汤放在自己面前让自己喝两口。想起娘亲细心哄着闹着要吃鱼肉的自己的情景,苏锦鼻头一酸,猛眨几下眼睛,将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
将剔好的鱼肉都放到康漠面前,看见康漠诧异的眼神,苏锦轻声道:“其实我不能吃鱼。”
“过敏?”自己好像好心做错事了啊。
苏锦思忖一下,还是告诉了他:“我小时候吃鱼被鱼刺卡在喉里,结果烧了三天三夜差点夭折,从那以后我娘就不让我吃鱼了。”
康漠怔了一下,低头将那些鱼肉都吃完了,才抬头说:“我小时候很喜欢吃鱼,也总是卡喉,我妈就一点点的给我剃掉鱼刺只给我吃鱼肉。妈妈去世以后再没人这么帮我剃鱼刺,我也很多年没吃过鱼了。”苏锦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心里更觉难受,两位母亲虽然处置的方法不一样,但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席间弥漫着一丝哀伤。
康漠忽然振声道:“过两天佑琳生日,她跟我要了你的电话号码说要请你去参加生日宴,你收到电话没有?”
“嗯,我答应去了。”那丫头软软的诚心邀请叫人不忍拒绝,又十分会说话一不小心就被她绕进去答应到时会去了。
“那到时候我们直接从公司过去,正好你能帮我点忙。”康漠诡异的笑了。苏锦看他这副表情,心下惴惴,忙追问道:“什么忙?”可别是什么难为的事才好。
康漠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说了,苏锦听得好笑,满口应承下来。
佑琳生日宴会是在他们家别墅举办的,到了那天,康漠跟苏锦是最后到场的人。佑琳一看到他们就抛下同伴直奔过来,佑琳接过苏锦递过来的生日礼物,高兴不已,连连感谢她的心意。转过身来面对康漠就嘟起嘴埋怨道:“漠叔你怎么那么慢啊?”又好奇的看着康漠手里提着的手提箱问到:“你手里拿的什么呀?”
康漠没大她,四处张望着悄声问:“你爸妈呢?”佑琳气哼哼的道:“他们陪着那几位‘贵客’呢,哪有空理我啊!我过生日就是为了给他们机会跟别人联络感情谈工作的啊?”
康漠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宠溺的道:“你爸妈那也是不得已嘛,他们为了引进这几个大品牌进驻你们家商场也是费尽心思了,你体谅一下。”佑琳虽然还是很不满,但是也明白爸妈有难处,别的忙自己都帮不上只能不给他们添麻烦了,今晚的许多客人都是自己出面招待的,只为了让他们有更多时间陪着那几位贵客。佑琳有些失落的道:“我知道,只是心里多少有点委屈才跟漠叔说说罢了。”
康漠打量着她,道:“你今晚这身肯定又是你爸挑的吧?”粉色的蕾丝裙,背后大大的缎带蝴蝶结,绑带平底鞋,配上公主头,典型的“阳式小公主风格”啊。
佑琳更无奈了:“漠叔你能不能别提这茬?”从小自己在生日宴会上就是这么一身经典装扮,佑琳在心底狂吼着——老爸,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长大?
康漠看透了她的心思,神秘一笑,说:“放心,今晚漠叔一定满足你的心愿!”说着便让徐佑琳领着他们去她的房间。
康漠一打开手提箱,徐佑琳就乐疯了,抱着康漠就猛亲:“啊~~我就知道漠叔对我最好了!!!”——手提箱里面是一套现代版小旗袍,长及膝,高束腰,高开叉,珍珠粉白绸底,通身绣着火红的曼陀罗花,花蕊处是用金银丝绣的,花叶处还缀着些银粉,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幽光,斜襟处小镂空,扣子是粉色圆润的珍珠做的钮,金银丝盘成的蝴蝶扣。
康漠拍拍挂在自己身上的兴奋得忘乎所以的佑琳,提醒她现在没时间让她再叫唤了:“赶紧下来去换衣服,一会苏阿姨还要给你化妆呢。”佑琳小心翼翼的捧着衣服去换了。
等徐佑琳换好出来让康漠和苏锦顿时眼前一亮。小丫头发育得很好,而长期练武让她身材纤细苗条但却不显肌肉发达,纤浓合度,小旗袍穿在身上立马让可爱小公主变身成熟淑女。
徐佑琳迫不及待的坐在梳妆台前道:“苏阿姨快给我化妆!”翻着自己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恨恨的说:“我妈最讨厌了,她自己天天不化妆就不出门却不准我化!除了护肤的乳液我这什么化妆品都没有,害我总是被那些人笑话,说我是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苏锦拿化妆箱的手顿了顿,淡淡的说:“你心里如果认为只要脸上搽了粉、描了眉就代表着长大,我今晚不会给你上一点妆。母亲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好,人不是化了妆就能变成熟的。”
徐佑琳从镜子里看到苏锦脸上的冷淡,怔住了,半晌才喃喃的道:“我……我知道妈妈是为我好,我只是……只是……”
康漠连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佑琳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心里不知道有多爱她妈妈!快抓紧时间吧,一会该有人上来找了。”看苏锦还站在那不动,康漠过去打开化妆箱,把那些粉粉液液的东西都拿出来,看看这瓶,瞄瞄那盒,嘴里嘟哝着:“这些东西都怎么用啊?先搽这个?”拿了一盒眉粉在苏锦面前晃着。苏锦看着康漠将化妆箱翻得乱七八糟,而徐佑琳则一脸委屈,楚楚的从镜子里看自己。长叹口气,从康漠手里夺过化妆箱放到梳妆台上。
“转过来。”
徐佑琳赶紧转过身来。苏锦一边在徐佑琳脸上抹粉底液,一边轻轻问:“你知道你妈妈是怎么把你生下来的吗?”
“……知道,我爸说我妈生我的时候疼了两天一夜,在产房里挣扎了三个多小时才生下我的。”徐佑琳低声说到。
“女人生产的时候都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运气好的人顺顺利利的就能生下自己的宝贝,运气不好的人就是在用自己的命换孩子的命,或者,两个都没能从产房里出来。”苏锦低低的道。在宫里那么些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自己都知道了。为了一个孩子,那些贵人都是用命在拼。再看自己家里,爹爹从没怨过娘亲没给他生下儿子,别人都劝爹买个妾来,等生下孩子养在娘亲身边,再把那妾卖了全当是娘亲亲生的儿子养大,即不伤了夫妻情分,又能承继香火,可爹爹不愿意,说是自己福薄命中无子,又何必巴巴弄个人来家伤了夫人的心?爹爹他守着跟娘“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的誓言,因此娘拼了两天两夜生下小弟,谁知到底是没留住……
苏锦想着想着呆住了,直到感觉到脸上有面巾纸抚过才回过神来。原来,不知不觉间苏锦竟已泪流满面。从康漠手中接过纸巾,拭干眼泪,苏锦忍不住又说:“须知自己到这世上是多来之不易,你的生日就是娘亲的受难日。她在这一日记得你出生的欢喜,所以要给你庆生,你也不能忘了母亲的恩德,如今不兴磕头,可你也应给母亲道声辛苦才是。怎么能在这一日因着些许小事埋怨母亲呢?这世上没有谁天生就该享受宠爱而不用回报的。”
徐佑琳眼中溢出泪水,再不觉得自己委屈,抽噎着道:“家里人都很宠爱我,从没有人这么跟我说过,我自己也从没这么想过。从前爸妈年年给我过生日我都只顾着自己开心,总想着因为是我的生日他们就该只陪着我,今年他们却邀请了一堆生意上的人来,我心里很不乐意,因此埋怨他们。”康漠抽了纸巾递给佑琳,佑琳擦了眼泪拉着苏锦的手道:“我错了,我并不是有心的,阿姨,对不起。”
苏锦拍拍她的肩,道:“你没有对不起我,要说对不起也应该是对着父母亲,他们才值得你的道歉。”
“嗯,我会的,我要跟妈妈说谢谢她吃了那么多苦把我生下来,还容忍我的任性。今天早上,为了他们请了生意伙伴来我生日宴会的事我还跟他们发脾气,说我今后再不过生日了,让他们爱请谁请谁。可他们却没说我一句不应该,我错了,呜呜……”徐佑琳忍不住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不想徐泽阳竟推门进来:“我的小公主为什么不过生日?这一天是多么美好的日子,上天送了这么宝贵的礼物给我,我为什么不能大肆庆祝?”脸上却流着两行清泪,在他身后门外站着的向海灵早已泣不成声。
——————————
谨以此章献给我亲爱的妈妈。
谢谢您将我带到这个美好的世界,谢谢您对我无私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