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日二十一日
《汉书》、《五行志》水不润下一条,引京房《易传》云:颛事有知,诛罚绝理。(晋宋志皆作颛事者加诛罚绝理,有知乃者,加之字误也,此谓执事者诛罚过当,绝理句尚有脱字耳,续志误同。)大败不解,兹谓皆阴。解舍也。王者于大败诛首恶,赦其众,不则皆函阴气,厥水流入国邑。(续志晋宋志兹请皆阴下即接厥水句,无解舍至皆函阴气二十字。案上文兹谓狂,厥灾,水流杀人;又兹谓追非,厥水寒杀人;又兹谓不理,厥水,五谷不收;皆与此文法一例。解舍也等二十字,乃大败二句之注,不知何时混入正文。上文归狱不解注引张晏曰,解止也,此处解字与上异义,故注曰解舍也,盖亦师古所引旧注而传写失其名耳。又皆函阴气下有师古函读与含同八字小注,案上以皆函阴气释皆阴二字,故师古以函同含释之。然皆阴二字不成文义,疑本当作函阴,故旧注既以皆函阴气释函阴字,师古复以含释函字也。全书中师古并释旧注者虽所在多有,此则函字当本是正文,非注文耳。)惜此段脱误衍文甚多,《续志》及《晋宋志》亦同其误,不得尽正之。
同治甲戌(一八七四)十月二十九日
《汉书》、《食货志》诸买武功爵官首者试补吏,(句。官首者,武功爵之第五级也。)先除,(句。先除上疑当有秉铎二字,秉铎者武功爵之第六级,谓爵秉铎者必先除吏也。但史记文亦如此。索隐读试补吏先除为句,俱属之官首。)千夫如五大夫。(千夫者,武功爵之第七级,五大夫者旧二十等爵之第九级。五大夫得复卒一人,千夫如五大夫,亦得免陪役。下文言兵革数动,民多买复及五大夫千夫,(自民多至此为一句),徵发之土益鲜。于是除千夫五大夫为吏不欲者,出马。足见复役者优于补吏,以为吏多得罪谪也。)师古注皆误。
《汉志》臣瓒注,引《茂陵中书》武功爵第十级曰政戾庶长,《史记》、《集解》亦引瓒注作左庶长。左庶长与旧二十等爵之第十级正同,此既别置其名,不应相混,而政戾二字,又不可解。王伯厚《小学钳珠》引《汉志》亦作政戾庶长盖其误久矣。
光绪乙亥(一八七五)六月十一日
《汉书》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汲本》、《五行志》、《外戚传》俱作涎字不误。钱氏泰吉谓吴免状所藏宋本亦作涎,惟《监本》、《评林本》及今官本俱作涎涎。案《玉台新咏》作燕燕尾殿殿,殿与涎《广韵集韵》俱同在三十二霰堂练切电纽下,是同音假借之字。后来俗本《玉台新咏》乃依误本《汉书》改作涎涎矣。
七月十四日
终日阅《汉书》。《地理志》会稽郡鄞下有镇亭,即今之天台山也。又云有越天门山,即今之南田岛也,明时为昌国卫。天台大山,不容自晋以前名不见于史志。盖镇亭天台皆音之相转。《大清一统志》云,镇亭山在奉化县西南一百里,山极高大,南自天台,西连四明,盖已明知为即天台山,而不敢质言之。观《文选注》引支遁《天台山铭》及《名山略记》,知天台之名,起于道佛之书。东晋风流,崇尚释老,铺叙山水,精蓝名刹,点饰为工,于是天台既名,而沃洲天姥之号,日以纷衍,无复知有镇亭者矣。
十一月初四日
《汉志》余暨萧山,潘水所出,东入海;又上虞柯水东入海,《水经注》谓潘水即浦阳江之别名,柯水疑即上虞江。盖道元未到东南,亦必确稽其地,知尔时永兴上虞,实已无此两水,故指两江以为疑辞。浦阳江宋以后谓之钱清江,今俗谓之西小江也。上虞江宋以后谓之曹娥江,今俗谓之东小江也。然二江皆源出乌伤(今义乌。)山中,由诸暨至萧山之义桥,并汇钱塘江水,而其流始大。曹娥江亦即所分之东流,汉末以后,皆谓之浦阳江,非两水也。萧山即在今萧山县治城内,安得谓浦阳江出此乎?使班氏果以潘水当浦阳江,则何不系之乌伤诸暨乎?盖古水多湮,不可考矣。
十一月初五日
夜读《汉志》,至敦煌郡效谷县下注师古曰本渔泽障也,桑钦说孝武元封六年云云,窃疑此非小颜所能言,文义亦不类其他注,当是班氏自注语而误为颜注也。因检钱氏《考异》王氏《商榷》则皆如予说,而胡氏《禹贡锥指》已无言之,深叹诸先生学识绝人,而予此境亦不易到也,读书甘苦自得之言,索解人亦甚少耳。
十一月初九日
《汉书》、《平帝纪》四年昭云,吒悼之人,刑罚所不加。下云男子年八十以上、七岁以下,家非坐不道诏所名捕,它皆无得系,可知曲礼八十九十曰耄,七年曰悼,自西汉以来,本无异文。姜湛园《札记》言当作八十曰耄,九十曰悼,或据《白虎通》、《考黜篇》误文以证之者,皆谬说也。耄字《说文》作善,而此作吒,颜注吒者言其昏吒也,班书多古文,盖《礼记》本作吒。又此言年八十以上,则所据《礼记》亦八十九十连文,钱竹汀氏据《毛传》、《说文释名尔雅注》、《释文》诸书,谓当作八十曰耋,九十曰耄,王石渠氏列五证以明其不然,(见经义述闻。)尚未引及此也。
光绪丁丑(一八七七)十二月二十七日
校《汉书》韩安国等传。安国传,高祖曰提三尺取天下者,朕也。《高祖纪》亦云吾以布衣提三尺,师古注云,三尺剑也。今流俗本三尺下妄加剑字。案《史记》两处皆有剑字,不必皆是妄人所加。《考工记》言上士剑长三尺,中士剑长二尺五寸,下士剑长二尺,所谓上中下者,以形貌大小言之,则剑不必定是三尺,疑师古所见《汉书》本偶脱两剑字,遂附会之。观安国此传,如论匈奴云,自上古弗属,《史记》作自上古不属为人,据《索隐》引晋灼云,不内属于汉为人,正本晋灼《汉书》注,则《汉书》本作弗属为人,(详见王氏读书杂志。)弗属为人,犹弗属为民也,而师古本无为人二字,则解曰不内属于中国矣。又云安国为人多大略,知足以当世取舍,《史记》作取合,(汲本亦误作舍。)取合犹迎合,谓安国之智,足以取合于世也。而师古本误作舍,遂注曰舍止也,可取则龋┥止则止矣。又云于梁举壶遂臧固至它,皆天下名士,《史记》作郅它,《索隐》以为人名,是也。郅与至通,(王氏杂志亦言之。)它即今他字,古人名它者,如涉它尹公之它项它,(亦作佗,皆同字。)不可枚举,而师古读至它为虚字,遂注曰于梁举二人,至于它余所举,亦皆名士矣。此等皆望文为说,亦犹注三尺之比耳。然则唐彦谦诗所谓耳闻明主提三尺者,叶少蕴讥其为缩后语,虽失检《汉书》,亦非无理也。
光绪己卯(一八七九)二月二十八日
《司马迁传》谈为太史公。案太史公自是当时官府通称,固非官名,亦非尊加后世之称,史氏亦未尝有此官名也。东汉称尚书曰大尚书,(隶释祝睦碑曰拜大尚书,隶续刘宽碑阴有大尚书河南张只。)尚书郎曰郎官,亦皆非官名。所有魏晋称中书令曰令君,唐称御史曰端公,皆不必为尊官也。
阴阳之术大详而众忌讳,案详《史记》作祥,详之通假字也。《易》视履考祥,《释文》本或作详;《孟子》申详,《檀弓》亦作祥,《说文系传》祥之言详也。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梁曜北《史记志疑》以俭字为未的,引《评林》董份说为检字之误。案董梁说是也。名家出于礼,不得云使人俭,且与上墨者俭义相犯,盖检即敛也。《孟子》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赵注,检敛也。班《书》《食货志》作不知饮。名家以绳墨检察人,使各约束于礼而不得肆,故曰使人检而善失真。
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兴舍。王怀祖氏谓兴当从《史记》作与,与上为字相对,是也。至舍字《史记》作合,是舍之形误。此文法业为韵,度舍为韵,舍古音如舒,故余念字皆从舍省声。《诗》、《何人斯》以舍与车盱韵,《易》、《乾》、《文言》以舍与下韵,下古音如户也。
圣人不巧,时变为守,巧古音如朽,与守为韵。
光绪辛巳(一八八一)十一月三十日
汉书地理志补注(清吴卓信)
阅常熟吴卓信立峰(一字项儒。)《汉书》、《地理志补注》一百零三卷,计二十册。立峰为常熟老诸生,其稿初归李申耆。道光二十八年,泾人包慎言孟开刻之。李记言其所著尚有《三国志补注》、《广说亲》等书,己佚不传。包序言李得此稿时,年已七十,笃老不复能手勘,故讹误甚多。孟开属其妹胥杨廷胪校正之。廷胪名传第,常州人,辛酉殉亲死汴中,予有诗哭之者也。
同治癸亥(一八六三)十月二十九日
阅吴卓信《汉书地理志补注》。卓信字立峰,一字顼儒,常熟生员,卒年六十余,所著尚有《三国志补注》及《广说亲》,皆已佚;又有古文集,同县陈揆为刻之,亦不传。此书共一百三卷,李申耆钞得其副,后归潘芸阁侍郎,(锡恩)道光二十八年泾人包孟开(慎言慎伯族子。)始为刻之江宁。其书取班《志》原文,每句之下,引证诸书,搜采颇备,间亦附以按语,其于顾氏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全氏(祖望)《地理志稽疑》、钱氏坫《新斟注地理志》,采取尤多。然其各郡下所下今某地者,亦时有舛漏,又校勘粗疏,误文甚众,为可惜也。
光绪乙亥(一八七五)十月二十七日
比日兼阅吴项儒《补注》,其书采掇甚勤,间亦正定谬疑,多有心得。然有三大病:引古人已佚之书,不著所本,一也;以意添改旧文,二也;袭他人之说,以为已有,三也。又不通小学,如豫章之赣,以为章贡合流,字当为赣,不知赣本古贡字,读赣为感,乃豫章方音,亦声之相转,此县自以赣江得名,其同郡之新淦,亦即此水此音,惟字异耳。其地虽有章水合流,并无领字,后人妄造,所谓俗谬不合六书者也。巴郡之朐忍,以为字当作胸腮,音蠢闰,即曲嬗虫,不知此本以朐忍山得名,本志《续志》、《晋志》皆作朐忍;《说文》亦作朐忍。自阚囗《三十州志》误音朐为春,又云其地下湿多朐忍虫。因以名县,(见后汉书吴汉傅注引。)于是后人遂有蠢润闰蠢等音,改其字为胸腮,而《说文新附》及《广韵》、《集韵》等书,皆有此两字矣,然即谓是曲嬗,则正朐忍两字之音转。古所云丘蚓(说文本文作嫔。)丘音区而朐音劬,与区叠韵兼双声也。武威之揞次谓晋以后作揖次,其改名之故未详,不知揖是揞字之误。隶书胥作骨,遂误为揖也。其徵引虽博,而如傅氏之《行水金监》、戴氏之《水经注校本》、王氏之《读书杂志》,最名一时,尤为注此志者所必不可少,而皆未之见,亦其疏也。(其文之误脱,一叶中多至十余字。乃至本志及续志之文,亦全不勘对。包孟开序言属杨汀芦及其族弟兴言校正,而其疏若此,乃知包氏之学,于此等事固绝不留意也。)
十一月十一日
人表考清梁玉绳撰
阅《人表考》。梁氏于此书致力甚深,引证宏奥,几出马三代之上,卓然可传。惜好著议论,多涉迂腐,又往往杂引鄙倍之文,不知别择,自累其书,盖尚不免学究习气也。
同治丁卯(一八六七)四月二十六日
汉书注校补(清周寿昌)
阅荇丈《汉书注校补》,已第十八次写本矣。校证甚密,诂训尤精。
光绪壬午(一八八二)六月初三日
阅荇丈《汉书注校补》本纪一册,其用力甚精专,自言第十八次写本矣。引证高窍,于音训文义尤详慎。其辨秦及汉初用亥正一条,谓皆改月改时,驳王伯申先生谓秦汉以十月为岁首而不改时月,有十七证之非,其说最辩。又谓粤越虽一字,然春秋后越国之越无作粤者,犹郊之不作蓟,许之不作无阝,故百越之越可通作粤,吴越之越不通作粤,所以重别国名,其论亦墒。今日为附签四条,又校误脱三条。
六月初十日
阅荇丈《汉书注校补》、《百官公卿表》、《艺文志》、《地理志》。荇丈贯洽全书,于表志甚精,尤用力于地理,可卓然不朽矣。
光绪癸未(一八八三)二月廿九日
汉书补注(清王先谦)
阅王益吾祭洒《汉书补注》、《武五子传》一卷,采取矜慎,体例甚善,其附己见,亦俱精墒,尤详于舆地。张守节《史记正义》所长,即在此一事。又多采沈文起《汉书疏证》之说。此书闻稿本在上海郁氏,余尚未见,不知祭酒何从得之,晤时当询之也。
光储辛巳(一八八一)七月二十六日
后汉书(刘宋范晔)
夜阅《后汉书》,记一二则:
母有呼子以字者,张劭母呼劭曰元伯,赵苞母呼苞曰威豪是也。
袁安之玄孙闳,以奉高之字称于世,见《郭泰传》及《黄宪传》。而闳《传》但云字夏甫,不言奉庙,然则东汉人已有二字者矣。(按此处有后来补记云:袁闳字夏甫,袁阆字奉高,乃别一人。今范《书》于黄宪郭林宗《传》阎字皆误作闳,后人遂沿其谲,予已孜正之。然东汉人却有二字者,隗嚣将王元字惠孟,见嚣《传》注引《三辅决录》;而《马援传》称之曰王游翁。王延寿字文考,而注引《博物志》称之曰王子山。(尊客自记))
韩融与苟爽郑玄同以高隐名,见申屠蟠等传;而融附见其父韶传,乃仅言其官终太仆,余无一事可纪。陈重雷义之交谊,与张劭范式并称;而《袁敞传》乃载雷陈二人为人请托,此史家散文见意处。(陈雷事钱竹汀廿二史孜异中亦言之)
咸丰戊午(一八五八)十一月初四日
夜读《后汉书》,记二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