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年人的哭诉声里我听出他叫龙大,是西湖西南山区龙峰茶寨的寨长也就是族长。
十年前,他被我抬上火车,直到火车开动,他才想起不知道我的名字。
于是他隔着车窗向我大声吆喝。
他听不见我的回答,只是看见我指了指身上的军装。
他用心记住我的样子,尤其是记住了我的眼睛的特征。
他经过询问邻铺的旅客,得知我的军装是空军军服。
他后悔的了不得,想起来就哭,想起来就哭。
最后,还是想见母亲的念头渐渐冲淡了他的痛苦。
一路上,他把一万块钱贴身放在内衣里,睡也不敢睡,经常忍不住小声哭;实在困了,就趴在铺上,闭闭眼。
就这样,两天后,终于回到了家乡杭州。
一下车,他马不停蹄地回到寨子。
在家里看见老寨主带领四大长老正站在母亲的床前。
看见龙大回来,老寨主叫他来到身边。
告诉他他的母亲昏迷不醒一天了,已经进入弥留状态,让他赶紧跪倒在床前,祈求神灵保佑。
龙大跪在那儿,眼含热泪,开始小声地祈求:天地神仙,先人们,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爹,请让我的妈妈睁开眼吧,让她好好的看看,她的儿子回来了。
这时躺在床上的母亲似乎动了一下。
龙大仔细看去,是真的。
只见母亲的眼睛慢慢的睁了开来。
屋里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已经昏迷一白天一黑夜的人,在从远方归来的儿子仅仅开口祈求了一句话,就神奇的醒过来,真是上天开眼啊。
龙大的母亲龙夫人睁开眼看着跪着的儿子,老泪纵横,百感交集。
龙夫人是寨里的神医,地位仅次于四大长老,但重要性一点也不差于四大长老。
做为神医,她一辈子医好了许许多多人的疾病;接生了许许多多的婴儿,挽救了许许多多的人的生命。
把自己的医术,把自己的青春,把自己的一辈子献给了茶寨。
龙夫人深受茶寨所有的人的尊敬。
她以为自己的病会让自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
她心灰意冷,近乎绝望。
在昏迷中,她仿佛听见了儿子祈求的声音。
她睁开眼,看见真的是儿子跪在床前。
她慢慢地坐了起来。
屋里响起一片惊呼声。
龙大惊喜的抬起头。
母子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场面非常的感人。
在场所有的人都流下了眼泪。
龙夫人语调平缓的询问了龙大回来的经过。
听过之后,龙夫人沉默了。
龙儿啊,你遇上好心人了!你要找到人家,要报恩啊。记住了吗?
龙夫人流着泪说。
放心吧。妈妈。我一定会报答他的。
龙大流着泪回答着。
龙大感觉到妈妈抱着自己头的手忽然没了劲力,抬头看去,只见妈妈的眼睛闭上了,已经没有了呼吸。
龙夫人的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带着临终看到儿子的心满意足的表情仙逝而去。
龙大痛哭起来。
所有的人都哭了。
接下来,老寨主和四大长老共同主持了茶寨神医龙夫人的葬礼。
在葬礼过后,龙大依照族规为母亲守孝一百天。
在这一百天里,龙大每天在痛哭流涕,痛不欲生之余无时无刻不想自己在济北市遇上的恩人。
虽然,自己不知道恩人的名字;但是,龙大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自己一定能够找到恩人的。
一百天孝期刚到,龙大就婉言谢绝了老寨主和四大长老推荐自己接任寨主的邀请,揣上一分没动的那一万元,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到了济北市火车站,龙大在车站广场转了一天,希望见到自己的恩人。
他失望了。
所有穿军装的人他都去问,都不是自己的恩人。
第二天,他想起了那家面馆。
面馆老板也是恩人啊。
龙大决定先去感谢面馆老板。
来到面馆,龙大请一位女服务员把老板请出来。
一会,一位胖女人出来了。
女服务员说这就是我们老板。
龙大说我找你们家先生,男老板。
胖女人皱皱眉进厨房去了。
一会功夫,从里面走出一个胖男人。
是谁找我?
胖男人问。
龙大心说不对啊,我记得是一个瘦雀雀的男老板,不会一百天就胖成这样啊。
我是找一个瘦瘦的老板,三个月前我还在这家面馆看见他呐。
龙大说。
他不干了,把店转给我了。
胖老板说。
龙大愣住了。
他什么时候不干的?
龙大问。
就在三个月前,那是。。。。月。。。。号。
胖老板说了一个日子。
龙大傻眼了。
那不正是自己吃面后上车的第二天吗?难道老板第二天就把面馆转让了?不就是几碗咸的过分、还有一碗掺了一些柴油的面条吗?至于把自己苦心经营的面馆转出去吗?
我是来还他的五千块钱的,请你帮我联系一下好吗?
龙大说。
你就是那位急于回家探母,吃了他五大碗黑心面的南方人?
胖老板惊讶的问。
龙大点点头。
老板娘和服务员以及吃面的顾客都围了上来。
以前那位老板说他做了亏心的事,让你这大孝子吃了五碗黑心面,他觉得对不住你,让我替他向你再次赔礼道歉。这是他给你留下的一万块钱让我转交给你作为补偿。并且他决定把店低价转给我,发誓永不涉足面馆行业,以表歉意。
胖老板说着,从柜台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交给龙大。
我这不是吃五碗面就把人家的生意害惨了吗?
龙大难受的想哭。
兄弟,这事不怨你,谁也不怨。那哥们也是一时糊涂,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其实他也是一个好人;相比之下,多少人做了天大的恶事,还装没事人一样;原谅他吧,兄弟。
胖老板诚恳的说。
龙大点点头。
我真的没有怪他,我还挺感谢他的。这次就是来还他的五千元的。
龙大真诚的说。
你原谅他就好。钱你就不用还了;再把这一万收好。另外,他请我见到你以后让我以本店最好的厨艺,重新为你做五碗功夫面。
胖老板郑重地说。
很快五碗面端上来了。
龙大看着桌上的这五碗面,百感交集,眼泪流了下来。
多好的人啊。。。。。。可是。。。。。。
龙大流着泪,慢慢地,仔细的品尝着五碗包含着人生冷暖,酸甜苦辣的人情面。
他吃的很慢,很慢;觉得很香,很香。
他知道这位连面馆也放弃的好心人是不会见自己的了。
那么,那位解放军同志自己能够在这大海捞针般的寻找中见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