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还要帮我?”路上,罗文找机会这样问迈克尔,“难道您不担心我欺骗您——实际上的我,就是个穷凶极恶,且又没有任何信义可言的海盗吗?”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年轻的战神祭司一脸认真地说,“而且我想我现在已经明白,我主坦帕斯,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安排了。”
“坦帕斯的安排?拜托,不过是跑路而已,有什么值得兴奋的。”身为伪信徒的罗文,实在无法理解对方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使命感,究竟是打哪来的,但很快,他就无暇顾及那些了。
——无数复杂难明的符文,被镂刻在光芒流转的线条上,层层叠叠,共同组成了一个占据了整个房间的巨大六芒星;而魔法阵上的淡淡蓝光,更是将整个房间映得犹如湖面一样,再和那股子还没等人靠近,就扑面而来的浓郁湿气,让罗文知道这绝对一个水系的魔法阵无疑。
原本罗文还在奇怪,为什么像这般紧要的地方,居然没什么像样的防护,但看到这个只能用恢弘来形容的魔法阵,和守在魔法阵外,一男一女那两个身穿水蓝色法袍的人,罗文终于是明白了。
因为根本就不需要。
“估计这两个家伙,就是魔法师的另一个分支——元素使了吧!有这般巨大的魔法阵给他们增幅,相信他们两个能发挥出来的战力,未必比迈克尔这个五级的祭司差到哪去。”
“愿伊丝提西亚的甘霖,洗去二位远来的疲惫。”就在罗文暗暗猜测的同时,那两个元素使中的女性也迎了上来,“英吉亚祭司,您身边的这位,就是今天最后的探视者了吗?”
“是的,又要打扰二位了。”迈克尔客气地说。
“这没什么,”上来搭话女性元素使眨眨眼睛,“反正这也是常有的事,而且,我们两个也希望能多点人来陪陪她……唉,可怜的姑娘。”说话间她将惋惜的目光,转到了魔法阵中央,那两张并排放置的木床上。
虽然是并排放置,但这两张床的规格,却截然不同。一张是全新的,刷着昂贵的亮漆,上面铺的也是绣着花边的锦被——只看那如云朵般铺开的被面,就知道这柔软的东西盖在身上,将会是何等的安稳与舒适。
睡在其中的,是一位皮肤白皙,看上去年龄比罗文还要小上许多的女孩,想必,就是迈克尔所说那位“被探视最多的人”了。
她床边宛如繁星般静谧的烛光,也隐隐地证明了这一点。
“其实点这么多蜡烛,对病人的恢复并没有什么好处,可那些人……就是不肯听。”在两位元素使退出房间后,迈克尔才有些无奈地说,“她叫爱玛,是红十字会那边送过来的——据说,是会中一位高层的亲戚。所以隔三差五的,就会有他们的成员前来探视,而且差不多每一次,来的人都不同。”
既然来看望她的人不止一个,那么一身落魄剑客打扮的罗文混在其中,就也不会显得那么扎眼了,只是这红十字会,究竟是个什么组织?居然能把病人送到这种关键的地方来。
——要知道同这个水系魔法阵连在一起的,可是给教堂尖顶上的圣光供能的管道!
“哦,就是外面盛传的‘血十字兄弟会’,”对于罗文的疑问,迈克尔这样解释道,“这个,才是他们组织的正式名称。”
“是吗?”如果是那个势力遍及整个北地的“血十字兄弟会”,自然能做到这一点,毕竟罗文在早先时候,就从胖铁匠马克西姆那里听说过这个组织的恐怖;“咱们这里,也有他们的分会?”
“应该有吧……我也不太清楚。”
罗文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却把端量的目光,投到了双目紧闭的女孩脸上。
睫毛很长,像两把精致的小刷子,罗文完全可以想出当它们扇动起来的时候,会是一种怎样可爱的景象。
而这时候他才发现,其实这位爱玛,已经不能算小女孩了。只不过由于常年的病痛,又或者,是幼年时期生活的贫苦,让她发育得明显比同龄的女性要差得多。再加上鼻子两侧那浅浅的雀斑和枕边那一只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布偶,才让他起先错估了她的年龄。
“这位爱玛小姐……得的是什么病?”
“她什么病都没有。”迈克尔叹了口气道,“准确地说,应该是她的身体,没有任何的病症,除了常年没有进食导致有些瘦弱。不过她的灵魂,怎么说呢,似乎是……迷失了?总之她就这样睡了过去,在这几年里,我们也试过很多方法,但都没能让她醒过来,所以,只能靠这个水系魔法阵温养着她的身体,期待能有一天……也许,只有真正王子的吻,才能让我们的小公主睁开眼睛吧?谁知道呢!”
虽然是调侃,但罗文还是从对方的表情中,读出了那丝丝的沉重和惋惜,于是他赶紧转换话题道:“那么另一个呢?看他的样子,似乎也是……睡着了?”
“您说的不错。其实他们两个的症状是完全一样的。不过这一位,可就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了,是谁送来的也不清楚;反正家父接任主教的时候,人就已经睡在这里,而我在浮冰港这些年,也从没见过有什么人来探望这位先生。”
都不用迈克尔说,只从那一部乱糟糟长度惊人的胡须,就可以看出这位老人在床上肯定已躺了不少年头,以至于其身下的木床,都黑乎乎地眼瞅着就要腐朽散架。
而女孩床边代表了希望的烛光,更将四周空无一物的这边,衬得是惨淡无比。
“您在这边待着吧。这样的话,等您离开的时候,就不会有人怀疑了。”说罢,迈克尔很有礼貌地施礼告辞,替罗文传话去了。
“……全浮冰港被探望最多的病人,和探望人数最少的病人居然住同一个房间,这……算是讽刺吗?”百无聊赖的罗文,望着床上那位被人遗忘的老者,一时间竟觉得其有点可怜;但就在他胡斯乱想的时候,一道闪光,却突然从老者的胸口处爆起,刺痛了罗文的眼睛。
于是罗文便注意到了那只,藏在老者纠结的胡须中的,比眼珠大不了多少的水晶球。
东西,恐怕是一早就在那里的,只不过迈克尔在时,却没有任何的反应;而且和老者一身落魄的打扮比起来,这只水晶球的存在,就显得格外扎眼了。“奇怪……做什么用的呢?”罗文伸出手去,犹豫着是不是该把这个奇怪的东西拿起来,看个真切,可是手刚碰到老人的胸口,下面的木床,就在一阵“吱嘎嘎”的声音中轰然倒塌!
“不是吧,我根本就没使劲啊!”罗文傻眼了。这么大的声音,自然瞒不住守在外面的元素法师——床铺一塌,那一男一女两位元素使就冲了进来了,跑在前面的男性还怒气冲冲地喝问:“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但话才说到一半,便生生地顿住了。
就好像,被人拦腰砍了一刀似的。
因为他已经注意到,那位躺在床上,仿佛已经沉睡了千年的老者,在这一刻竟猛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