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文思说话的语气很怪,让人分不清他是在自嘲还是在借机讽刺什么,不过他的这种说法,罗文却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那个跳楼身死的悲剧老头弗拉基米尔,也曾经这样怀疑过。
说起来罗文对这劳什子的“枯萎者”,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想法,撑死了觉得名字有些矬而已——毕竟在没接触过几天德鲁伊教义的他看来,所谓枯萎者,也不过是个比较特殊的进阶。
特殊到非但在德鲁伊中人人喊打,就连身为外人的鲁文思,对它都没有任何的好感:“……如果你真是枯萎者的话,那就没错了。早已叛教出门的你们,就连曾经的同伴都能毫不犹豫地下手,更何况区区的一个盟友?之所以我肯下来,一来是我知道自己对你们还有用,二来是因为……他!”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望向了人群之中的戴维。而戴维也丝毫没有避让地与他对视:“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鲁文思哼了一声,道,“然后一见面,你就先带人灭了我的兄弟,是吗?”
“兄弟?”戴维亦是冷笑,“他们要是你的兄弟,那我和大哥,又算什么?”
盘问之下,罗文才知道原来他和眼前的鲁文思,竟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其中鲁文思是老二;在两人上头还有一个大哥。只是当罗文问及他们三兄弟之间的恩怨时,鲁文思却又闭口不言了。
当然罗文将人带到底舱,也不是奔着问这些——否则鬼才愿意来这种又暗又潮,还带着一股子怪味的地方,闻起来有点像没有晒好的咸鱼;相比之下罗文在卡琳船上时那满是血腥味的狭小船舱,都算是好的了。
毕竟那是他自己的血。
下来的,就只有他和鲁文思两个,而其他人似乎都有自己要干的活,比方说格兰若和他的那帮头巾兄弟,就要负责开船并简单修缮一下刚才战斗时损伤到的船体,而尼古拉斯则负责到岸边去接人,回来之后,他还得扮演那个混战伊始,就不知道被谁一脚踹下海去的撒尿之王穆斯塔法,毕竟他们两人的身材、肤色等各方面都比较接近。
只是这悲催的铠武士,在穿过布袍之后又不得不为了完成任务,进一步脱光膀子了。
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先前戴维带人搜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罗文要找的人质,尽管现在,那冒险者工会的小贝还在带着人搜第二遍,主要是寻找船上有没有可供藏人的密室和暗舱,不过罗文对此,却没抱什么希望。
好在夺了一艘船之后,他们可以扮演的角色就多了不少,再对付下一艘船时,就不用像刚才那样窘迫地靠十几个人撑场面了。
战术上,似乎也不用做太多的改动,毕竟阿伊罕剩下的白垩还有不少,而且从这艘被他们夺下来自由无限号上,也搜出了不少胡椒;完全不需要罗文这个雇主再冒着被人认出的风险亲自出马。
只是这忙乎了一个晚上,骤然闲下来,罗文却忽然有了种无所适从的感觉。百无聊赖的他就只好借着如豆的灯光,跟对面绑着双手的鲁文思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过很显然,他们这帮人是被海盗们排斥在决策层之外的,因此并不知道多少这次计划的具体内容,反倒是从鲁文思那里,套出了不少关于反抗军的轶闻:比如历史上的四次反围剿啦,转进大巴尔特山啦,建立自由根据地啦等等。
“现在我都开始怀疑,你究竟是不是德鲁伊了。”说到最后,嘴巴都干了的鲁文思忍不住叹气道。
“怎么说?”
“因为我还从没见过哪个德鲁伊,会像你这样对我们一无所知。”
“哦?”罗文闻言不由得心头一动。其实想想也是,要说山林作战的专家,除了那些不怎么与外人打交道的精灵,也就是与他们一同生活在耳语森林里面的那群德鲁伊;而这反抗军,居然也是以擅长在林子里打游击著称,甚至打到无论兵力财力都是他们无数倍的政府军焦头烂额,却偏偏没有任何办法,难道,就只是巧合?
“我明白了,”罗文斟酌着词句说,“你们,是得到了来自塞纳留斯议会的某些帮助?”
“很大的帮助。”鲁文思强调道,“否则你以为大巴尔特山里的六足豹是哪来的?”
“难道,它不是当地特有的物种?”
“当然不是。”
“那么……是耳语森林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德鲁伊们和反抗军之间的交情,可就只能用“根深蒂固”来形容了;毕竟反抗军对外最拿得出手的武力,就是那有着不败之名的六足豹骑兵。
但对方的回答,居然是摇头。“别瞎猜了,它哪里都不属于。原本大陆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六足豹;不过在有了反抗军之后,就有了——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你们都干了什么?”
“我们?”鲁文思轻笑一声,又用上了那种也不知自嘲还是讥讽什么的语气,“我们哪有这个本事。”
于是罗文沉默了。众所周知要创造一种全新的生命,那是只有众神才有资格踏足的领域,这一点,就连身为伪信徒的罗文也从未怀疑过。不过若真如这鲁文思所说,有本事干出这种事的,估计就只有那群对生物极为了解的德鲁伊了。
毕竟他罗文,就是最好的例子。
既然人家邦布大哥都能用一堆东西重拼一个自己出来,那别的德鲁伊,难道就不能用另外一堆东西,拼出另外一种生物?不过问题是,像这种隐秘,这鲁文思干什么要告诉自己?
“怎么说呢——或许是一种感觉吧!我总觉着你会给某些我不喜欢的人,带来很大的麻烦。”回答这个问题时,鲁文思的腔调十分的古怪,也许是调侃,但其中,又包含着几分赞叹。
这并不奇怪,因为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罗文发现眼前这家伙就是个十分矛盾的人:他高傲,却不介意让敌人分享他心中的秘密,可在自己的亲生弟弟面前,又偏偏摆出一张臭脸;他似乎瞧不起那些反抗军的“同志”,但话里话外,都透着以反抗军的身份和历史为荣的味道,谁成想到最后,却又要想方设法地拖反抗军盟友的后腿。
“这就是无序者吗?……一个冷静的疯子?”罗文暗暗地评价着。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和那些行走于反抗军占领区的德鲁伊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但他话中的意思,罗文却听明白了——那就是在他看来,自己这个德鲁伊将来一定会他们起冲突,至于为什么……“难道,我就那么像那狗屁的‘枯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