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罗一挥手,人马和马车消失不见,他拉着苏罗的手并肩和苏罗一起往城堡走去,边走边诉说着在苏罗外出执行任务的这些数不清的岁月里,修罗道有了什么样的变化,他都驯服过哪些桀骜不驯的如人马那样有趣的灵魂。
苏罗一边点头听着,一边看着掉下去的灵魂艰难地从泥潭里往上爬,爬上来便恭敬地站在道路旁边,黑中带红的泥浆顺着他的身子流下去,滑下他****的脚踝,淌进泥潭里。
道路实在太长,那一个接着一个沾满腐泥不住攀爬的灵魂终于让她不忍再看,扯住梭罗的胳膊一个闪身到了城堡门前。回过头,骨骼铺就的大路一眼望不到边,有多少灵魂就有多长的路,这大半部分都是她的杰作,她却丝毫不觉得有成就感。
“苏罗就是苏罗,法力还是这么高强。”
苏罗谦逊地一笑率先走入缓缓开启的城堡。
修罗宫。浩大,华丽,奢靡。血统纯正的美丽的修罗们全部都居住在这里。用法力制造出来的道路荧光闪闪,房子高敞宽大美轮美奂,用从魔怪中挑选出来或美丽或独特或奇特的灵魂侍奉着他们,尽管也是一样的行尸走肉,神情木讷,但是它们的美丽独特无限地弥补了这一缺点。
听说苏罗回来了,无论是在家中休息的,还是在地宫劳作的修罗们都兴高采烈地前来迎接,无不欢呼雀跃,苏罗与他们一一寒暄,她知道他们如此待她不仅仅是因为久别重逢,更因为像她这样在外搜集灵魂的修罗本就是被敬仰被膜拜的修罗道的功臣。而苏罗是功臣之最,她的功绩在门外那长长的道路上无限地彰显。
张着玫瑰红翅膀的花灵跪在地上给她献酒,空洞的眼睛穿过她的身体不知望向何处,看着这只有色彩没有生机的百花之灵,苏罗难以想象这双眸子在转动的时候会是多么的神采奕奕,也无法想像它的翅膀煽动起来的时候会是怎样一番美丽的景象。含笑喝下花蜜酒,苏罗只感到丝丝深入骨髓的悲哀,只因为这美丽的百花之灵看起来是如此的无害。
说话间脚下的土地微微地颤抖着,修罗们笑着解释,那是因为地下禁狱里关着的魔怪灵魂越来越多,它们为了抢地盘而打架的缘故。苏罗微笑着点头,的确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失去了肉身的魔怪对于修罗而言是没有了利齿的猫犬。突然想起自己嵌入吴王眉间的魔怪标记,她的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
她这次是为了要紧的事而回来,尽管心中有千百个愿意却也不得不婉拒修罗们的盛情,抬脚步上通往女王大殿的阶梯。
阶梯是黑色的,拔地而起倾斜着悬空着向上伸展,并没有什么特别,凡是属于修罗女王的东西都不特别,她喜欢干净利落彻底的作风,也喜欢干净利落彻底的颜色,而符合彻底这种条件的颜色,就只有黑色。
只有阶梯,没有守卫。修罗女王说只有自身的强大才是最强有力的保护,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守护起来只会极大地削弱被保护者自身的力量。
站在高高的阶梯上向下望去,修罗们的身影已经变得像蚂蚁一样渺小。站在这高高的阶梯上,难免会有一种天下唯我独尊的感觉。尽管修罗们拜见女王都要爬上这高高的阶梯,站在这高高的顶端,体会这唯我独尊的感觉,但是没有一个修罗会兴起取而代之的念头,因为没有人敢。——任何一个非世袭的统治者之所以能在权利的巅峰站住站稳,自有他非凡的本事。。
像是感应到苏罗的到来,大殿的门不敲自开,苏罗迈步进去,在阴风阵阵,鬼火扑朔的大殿里俯首叩拜,“苏罗参见修罗女王。”
“从人间不远万里回到修罗道,你一定是有所求,希望不是为了红影。”修罗女王的声音在银白的面具后面响起,
“不是为了红影。”
“那我为你感到高兴,也为修罗道感到高兴,你依旧是我最钟爱的臣子,是修罗道最优秀的索魂使者。”
“是为了夏姬。”
“恩?!”森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一丝怒气。
“夏姬的灵魂落入了驭者手中,有凡人愿意献出灵魂,条件是救出夏姬。”
“一定是你有私心,诱他做此决定。”
女王果真无所不知,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是,苏罗的确存有私心。”苏罗坦然道。“因为夏姬是修魅之子。修魅虽有罪却到底与我同宗,如今他们一家三口都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我认为我有义务将夏姬的灵魂从驭者的手中救出来。我相信不仅是我,任何一个修罗遇到这种事都不会袖手旁观,因为我们都是修罗河里孕育出来的生灵,我们都流着相同的血。”
“哼,你倒说得冠冕堂皇,驭者手里的修罗何止千百,怎么不见你去救他们,却独独插手夏姬的事?”
“罪有应得与无辜受累是两回事。”
半晌的静默,苏罗猜不出女王的想法,但她不能不做最后的努力,“女王,许下愿望的是一个极其暴戾的人类灵魂,这样的灵魂对我们修罗道成就大业有莫大的帮助,只怕一百个灵魂的功用都抵不上他一个。这笔交易我们是划算的。”
“可你知道想从御者那里带走一个修罗需要多少人类的灵魂吗?哼,百十来个灵魂又算得了什么?”
“但夏姬到底不是修罗,那样惨酷的折磨我也尝过,夏姬受不住几次的。”
“嗯……”修罗女王沉吟道,“那个灵魂当真如你所说得那般好?”
“不错,此人性格扭曲,生性暴戾,杀人如麻,舍情忘义,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罪恶之灵。”
“这样的一个人类会为了夏姬舍弃自己的灵魂?我偏不信。”
“女王对人类并不了解,人类的性情并不像妖魔鬼怪那般直接,能够轻易分辨出是好是坏,是黑是白。人类有着极其丰富的情感,有着最复杂的心。只要是人就有两面性,最慈祥的面孔下有可能藏着最恶毒的心肠,而在最恶毒的心肠里也会有纯净善良的部分。”
修罗女王歪着头听苏罗讲解人类,但她当真不懂。迷离的鬼火映在她银色的面具上,闪着青白的光。
苏罗顿了一顿又道,“如果女王还是不信,那苏罗还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夏姬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嗯。若果真如此还倒可以试一试。”
“谢女王恩典!”
“那驭者是个性格扭曲的疯子,我并没有把握能将夏姬的灵魂带回。你且等我,我速去速回。”
苏罗磕头道,“多谢女王恩典。”
修罗女王没有逐苏罗出大殿,不得不说这也算是对她的恩典,虽然女王并不介怀,但她自己却不能不知趣,在人间呆得久了,耳濡目染难免会沾染些凡人的习气,越发明白不能恃宠而骄的道理。
出了大殿回身关上殿门,站在台阶的顶端,彩云在她脚边缭绕,斜阳与她持平,将她的全身都染上艳艳的金红。由于台阶镶嵌在空气之中,并且台阶与台阶之间悬空的,坐在台阶上大有坐在空中之感。与腾云驾雾不同,更显得踏实也更令她以身为修罗道的一份子为荣。
在瘴气弥漫的空气中环绕着王城的修罗河不甚清晰,最清晰的要数那条由数不清的骸骨铺成的道路,那么笔直的那么坚挺地向远方伸展着。路上站着数不清的灵魂。
她并不觉得内疚,当初她给予了她所能给予的,理应得到她该得到的,况且经她手来到这里的灵魂没有一个是善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