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罗被夏姬招亲选中,无论他们各人都怀揣着什么目的,苏罗名义上已经成为夏姬的人,婚期定于三日之后,礼毕随即封赏。以吴王之意,为免在这三天之内出现任何耽误大婚的变故,苏罗必须一同回吴王府,并且不许带任何随从。苏罗以秘语之术命影儿好好照看花满楼,然后便跟随夏姬踏上了吴王府的旅程。
在回吴王府的路上,苏罗与夏姬同乘一辆马车,马车在不甚平坦的路面上颠簸,直晃得人头脑发沉,夏姬斜靠在窗棂上假寐,他侧面的轮廓看起来相当的柔美,两片唇像是初绽的玫瑰花瓣,鲜艳欲滴。苏罗不禁望着他出神,他当真是凡人吗?凡人也能生出这么美丽的轮廓么?他分明是个男的,看上去却比女人还要女人。
苏罗坐在摇晃的马车上望着夏姬陷入沉思,心说那吴王不仅外貌奇特,行事也透着怪异。既不问她姓甚名谁,也不问她出身何处,就敢把她带进府去,难道就不怕她是个刺客?他那小小的脑袋瓜子里究竟装着什么?
马车车轮轧在一块凸起的石子上,猛地颠簸了一下,晃醒了假寐中的夏姬,他睁开迷蒙的眼,发现了苏罗的窥探,不由得冲苏罗微微笑了一笑,像是一只慵懒而华贵的猫。“在想什么?”
苏罗也笑了笑,道:“在想你明明是个男的,却比女人还要女人。”
他闻言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半晌才道,“这话出自你口里,我姑且当它是夸赞吧。”他很佩服她的胆识,吴王外表看起来虽然是个孩子,但毕竟是王孙贵胄,而且性情暴戾,全城上下听闻吴王的名号没有不怕他的,但是她却不,她是他见过唯一一个敢向吴王怒目而视的人。
苏罗看着他唇瓣上被咬出的那道娇艳的印痕,直觉地想起修罗道里那条缓慢流淌的河流,也是一样的凝重而红艳,“你果真叫夏姬么?”
“当然不,这是吴王赏赐的名字。我本名叫邓乔,不过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了。”他显出无限怅惘的神色来,仿佛十分怀念曾经被唤作邓乔的日子。“那时……我还不是这个样子。”他神色变得迷离,思绪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他是个天生的尤物,无论什么样的表情都让人赏心悦目,苏罗静静地看着他,像欣赏一幅名家的山水画,并将这幅画的过去未来也一并欣赏了去。
半晌的沉默之后,他终于从往事中回过神来,“你呢?你叫做什么?”
“通常人们都叫我苏罗姑娘。”苏罗故作轻松地笑道,他的回忆太过沉重,沉重得令人心痛。她并不讨厌他,不论脱去权势与金钱的外衣,他是多么的不堪,多么的不容于世,他也不过是个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的可怜灵魂。
苏罗?这名字好似在哪里听过,夏姬微微蹙眉思索,却在一时之间理不出头绪,因诚恳地道:“苏罗姑娘,很抱歉让你卷入这场是非。”
“何必说抱歉,我将得到我想得到的。”
夏姬自然不明白她话里另有所指,以为她指的是良田和城池,轻轻叹口气道:“身外之物虽然诱人,却总不及生命的可贵。”
苏罗递给他一抹安抚的笑容,“你信不信我会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活得长久?”
果真是个特别的女子,明知被卷入漩涡却依然乐观豁达,他不知苏罗的信心从何如来,不过盲目的乐观总比盲目的担忧来的好,就算帮不上他的忙,至少也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在路上颠簸了一个下午,终于来到吴王的府邸,吴王府这么偏远,想来吴王尽管是漂亮的,但也许是他永远长不大的样子到底惹人嫌恶,皇帝将他远远的支开,在长安近郊赐了一座府邸。终于到了,苏罗捶了捶有些酸麻的腿,她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岁月没有坐过马车了。
吴王从他乘坐的马车上跳下来,随后便钻进了夏姬的车里,他瞅了瞅苏罗,又转头邪笑着问夏姬道:“这女人的滋味怎么样?尝过了没?”
吴王的话很让夏姬难堪,又生怕苏罗误会,连忙向苏罗解释道:“苏罗姑娘,我……”
吴王却不让他把话说完,截断他道:“原来她叫苏罗?名字不错就不用费事改了,你跟我走!怎么?舍不得她?小心惹恼了我把她给宰了!”说着连拖带拽地把夏姬拽下了马车。
苏罗在车里恨得牙痒痒,心说小矬子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你的好果子吃!
被神色不善的士兵们押着进了吴王府的大门,苏罗在心中暗自兴庆朱漆大门上没有张贴钟馗的画像,否则她嗖地一声不见了,岂不吓死了他们?不过也她幸亏不是个普通的女子,否则被这邪佞暴戾的吴王,凶神恶煞的侍卫一吓,还真够她受的。
吴王府很华丽嘛,高梁大柱,漆金描银的,到底是帝王世家,连个落魄亲王的居所也能弄得这么奢华。看这样子想必珍奇古玩不少吧。苏罗打心底笑了出来,所谓引狼入室,是不是在形容她呢?
“呦,心情不错嘛!怎么样?攀龙附凤的滋味如何?只可惜你攀上的并不是一条龙,而是一条沾满了腥臭的蛇!”
清丽的声音夹着恶毒而来,苏罗循声望去,只见一美艳女子偕着一干婢女穿过高敞的汉白玉石门而来。那女子盛装丽服,姿容华贵,身披鹅黄镂金牡丹朝阳薄纱衣,内着金丝红底拢珠攒花高腰襦群,绾着五凤朝阳凌云髻,佩着玲珑碧玉挂珠钗,一双吊稍丹凤眼,两弯细长柳叶眉。一干士兵见了均俯首下拜,齐声问安:“参见王妃娘娘。”
苏罗心道:原来是那矬子的王妃,难怪这么大的架势。
“大胆奴才,见了王妃还不下跪?”一个穿着竹叶青对襟长褂,扎着一双垂挂髻的婢女呵斥苏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