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夜阑人静的时候,王府外隐隐约约传来声音,王献之从欷府回来了。
梦酒掌灯开门,茗香早就披好衣服从房中出来,见了王献之便道:“这么晚就睡那里好了,何苦两路奔波非要赶回来。”王献之却不回答,只问梦酒道:“公主可曾睡了?”梦酒摇头说不知,茗香道:“这个时辰自然是睡了。果然这次公主回来,老爷比平时要上心得多。”侍候的小厮丫鬟均低笑不语。王献之故作恼怒道:“茗香,你现在跟我说话倒是越发大胆了。”茗香接过梦酒手里的宫灯,挽着王献之的手道:“老爷要是不满尽可以把茗香逐出府去,不过那还要看公主同不同意呢!”说完一路引着往听水阁去,王献之忙拉住她道:“去哪里?”茗香疑惑道:“不是要去公主那儿么?”王献之摇头道:“亏我先前还总说你聪明,这个时辰公主一定睡熟了,我再去会吵醒的。还是去你那里吧。”茗香道:“老爷现在果然比不得以前了。”于是又提着宫灯转向山木斋,一路走一路问道:“郗夫人的病怎么样了?”听她这么说,又回想起了白日里郗道茂和自己在房中的喁喁低语,不觉潸然落泪道:“太医说亏得有补药养着,若是在平常人家恐怕早就……不过病由心生,她一日宽不了心,一日就好不了。”茗香黯然道:“但愿郗夫人能够看开些,我前几日听来府上清谈的人说太后也病了,不知是真是假。”王献之道:“是真的,宫里的大夫看不了,是陶家庄的庄主陶源请了个大夫来看的。”茗香道:“那可否求他们一下,也来为郗夫人看看。”王献之摇摇头道:“我尽力吧,只是听说那个大夫性情古怪……”忽然又似醒悟道:“茗香,你这是要去哪里?”茗香微微笑:“山木斋啊,公主要是知道老爷不仅从欷府连夜赶回,而且连我们这些侍妾的房都没进去……”王献之听茗香这样说,心里更加感动,紧握茗香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茗香提灯往回走,感觉到背后影影绰绰吊着个什么东西,回头一看,抄手回廊上挂着个白衣黑发的人,手里的宫灯不觉落地,正待要喊,却被人从后捂住嘴巴,不觉晕了过去。
新安在房里仍然未睡,她的手里握着桃叶白天给她的苹果MP3,听着有声读物,是讲魏晋南北朝历史的,然而心思全不在此处。方才王献之和茗香在回廊上的对话她隐约听到,见王献之变得如此深情,和当初成婚之时判若两人,心中是苦是甜也说不清楚,只觉得鼻子酸涩难忍,躺在榻上,左眼的泪水冰凉地滑过鼻骨落到了右眼上。对于感情,自己是个白痴,完全不能够理清楚,自己对王献之的深情怎么看都是一种笨拙,和茗香截然不同的表达,而王献之对于自己,自己更不能理清楚,每一次自己的离去似乎都会改变他对自己的态度,这次他变成一个居家男人的样子,或许他也很不容易。一面要和自己这个公主保持好关系,免得影响皇室和王家的关系,一面又无法割舍自己病重的爱人,两路奔波。他对自己的感情或许是因为一种亏欠,或许是一种对于亲人的爱,然而不管是哪一种,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李梦正在暗处伺机而动,自己对于王献之的感情必须要压制得恰到好处,而王献之对于自己也决不能动真情,否则到真正决战的时刻,彼此会成为对方最大的弱点。
新安思索着,不觉又想到落英之死。府里原先的四个侍妾,想容、茗香、桃根、落英,如今只剩下两个,想容因为嫁祸自己未遂而死,落英似乎是深陷李梦集团而担心败露而死,只剩下茗香和桃根了。郗道茂夫人曾说茗香淡泊、落英善感,只是看似善感的落英竟然是刺杀自己的白绫刺客,那么淡泊的茗香会是值得信任的吗?茗香的能力自己一清二楚,确实是个可托之人,而桃根,郗道茂夫人的评价是单纯,桃根不像是能力出众的人,得知落英死去的消息后,哇哇大哭,全然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茗香说要请仵作之类的。
朦朦胧胧睡去,醒来时翠微已经打好水来准备侍候自己梳洗。
“昨天怎么样?”
翠微道:“公主放心,茗香姑娘是好人。昨晚我们把她吓晕过去之后,用水浇醒了她,百般试探,让她害你,她都拒绝了。”
“你确定你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不会,我特意变了声音和衣服。”
“那么她现在怎么样了?”
“被我们弄晕了,送回了房。”
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新安和翠微不说话了,见来人原来是王献之。王献之见到翠微也在有些尴尬,仍是进来,跪坐在新安身边道:“昨晚睡得如何?”新安微笑道:“挺好的。”翠微见了王献之又想起了郗道茂来,忙行礼道:“公主,奴婢先退下了。”新安道:“以后你可以不用行礼就走。”见翠微走了,王献之道:“翠微侍候你,你会不会感到不舒服,要不还是让她照顾我,我另外给你找个人。”新安道:“不必了。我和翠微现在挺好的,不过郗道茂夫人怎么样了?”王献之不语,新安道:“你不必如此,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让翠微和烟绿回去照顾郗道茂夫人吧,想来欷府里的丫鬟一定笨手笨脚,况且照顾的又是被逐回府的姑娘,不如翠微、烟绿这两个一直贴身的丫鬟贴心。”王献之道:“你现在倒是这么贤淑了。”新安道:“我知你的意思,假如当初我能贤淑一点,也就不至于拆散你们夫妻了。只是帝王将相家的事怎么会如此简单。你我身不由己。”王献之叹气道:“你忽然想得这么通透我也说不出什么了,只是以后的日子还长,但愿我们能相携一直走完。”新安从梳妆盒里拿出那两半梳子拼在一起道:“谁知道呢?就像这两半梳子,当年你们花前月下发誓,而今却一个病得气息奄奄,一个身边另有共枕人。郗道茂夫人把梳子送给我,我自然感激,但是你们两人的感情岂是随便赠送就能断掉的,以后你只管去欷府看她,不必担心我和太后,太后那边我会说好的。”
王献之见新安突然转变得这么决绝干脆,倒有些不适了,问道:“公主怎么了?突然说起这些。”
“我只是忽然想开了。对了,昨日我去宫里见了个好大夫,我等会儿去求太后让这个大夫去看一下郗夫人吧。”
“那我要替表姐谢谢了。”
“你不用如此,我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王献之错愕地问。难道又是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