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献之恍然从梦中醒来,又是一身汗。然而这次不同以往,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恐惧,仿佛一直深深扎根于心底的丝线被猛地扯断,连同心血。是不吉之兆。
还是深夜,然而窗户却微微发白发亮,王献之循着光走到外面,原来又下雪了,厚厚的一层,映着月光,明晃晃的像是白天一样。
“老爷。”
他回头,桃根已经披了衣服起来。
“怎么不睡了?你平时都睡得挺沉的,今天怎么睡不着?”
桃根把王献之往屋里拽:“快进来吧,大冷的天怎么光脚呢?”
王献之听她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的脚隐隐作痛,寒气从脚底板一直逼近腿部,刺入骨髓一般冰冷的疼痛。
桃根把他拖进屋子道:“老爷怎么突然醒了?不是睡得好好的么?”
“你怎么也醒了?我吵得吗?”王献之微微内疚地抚摸了一下桃根乌黑的头发,她的头发浓密健康,像丝缎一样温柔。桃根斜倚在王献之的怀里,像孩子一样想要索求他的温暖,王献之拥着她,眼皮跳动着。不详。
桃根红润潮湿的唇已经吻了上来,他偏过头去,他想到了新安。这不详也许就是因为她,她出事了!
想到新安,王献之坐不住了,他忽然站了起来,桃根还未反应就跌坐在了胡床上,而王献之披好衣服就准备出去。
“老爷,你去哪儿?宵禁还没解除呢?”
然而王献之等不到天亮了,他必须要去找!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至少,至少要对她说出自己的心声,一直沉寂在心里不敢说出来的话,至少要这样,他才能安心。
他全然忘记了郗道茂,盘踞在脑海的都是新安的影像,他想到她柔软的双唇、温热的呼吸,曾经这一切和自己是那么接近,触手可及的温暖,然而他那时却憎恨着,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表姐,可是此刻,他察觉出她可能真的从这世间消失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他都是深爱着她,并且爱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如果她真的死了,那么自己也许再也不能如此去爱另一个人了,他觉得此生的爱已经用尽,一部分给了青梅竹马的表姐郗道茂,而最最心底的那部分却给了这个原本应该仇恨的女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成了她的俘虏?完全记不起来,在别业的吻似真还虚,他早该想到在那时,他就已经被她牵动着,他就已经失去控制了。然而却无力抵抗。
司马道福,你不能死!你死了,怎么知道我其实……
然而那几个字他终究说不出口。他想到桓济,是否那个男人也是这样不知不觉陷入,以至于不惜一切想要夺回兵权,最后输得一败涂地也痴心不悔。
他不能再等了,没有那么多时间。
王献之飞奔出了府院,他全然忘记了他的腿疾。
曾经为一个深爱的女人——他的表姐郗道茂而不惜炙伤的双腿,现在又因为导火索新安公主司马道福而变得轻飞如燕般敏捷。爱是最好的医治了。
门房还未睡醒,就见到王献之匆匆而来。
“老爷……”
“快开门,老爷我有急事!”
门房做到一半的梦惊醒了,忙吱呀下了门闩,开了大门。
“老爷,宵禁可还没解除呢!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宵禁对我有用吗?”确实,宵禁对于普通人或许有用,无非是衙役抓两个人去榨点油水,而对于王谢这样的大户人家,则是一纸空文而已。他们兄弟经常在晚上乘舟游玩,只是这几天因为公主的事查的很严,所以很少在晚上出去。
王献之前脚刚迈出门,就见到一个小厮带着白头巾,正是往自己这儿来的。
他心猛地一沉,脚步不稳一个踉跄,难道……
那个小厮哭哭啼啼道:“郗老爷死了。”
原来不吉之兆并非是新安出事了。王献之松了口气。
然而想到表哥郗超一时豪杰,年纪轻轻就死了,欷府又少了一个能人,自己的表姐郗道茂不知现在病体如何,不免感伤,然而这种悲伤相较于适才以为新安出事要好了很多,简直可以说是风浪后的平静了。
他哪里知道新安中了暴雨梨花针的剧毒在死亡的边缘挣扎,现在生死未卜。
归隐寺的大师拧紧眉毛,摇摇头说:“脉象凶险……”
陶画和谢玄相视无言,竹青看着病榻上的新安,此刻唇齿发白,脸色发青,垂死之状,不由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