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献之醒来,他做了个梦。
他梦见了新安。
梦里,新安朝自己笑着,伸出手,冷冰冰的,贴着自己的脸。她的手修长洁白,指尖轻轻滑过的地方像是轻轻拨动了琴弦,震颤到了心底。他的泪忍不住落了下来,滴在她的手背上,灼烧出一片黑色的伤口。她缩了回去,说,我们注定无法相爱。他要去抓住她,却被滔滔的河水阻隔住,她飘然而去,而自己却沉入水底。
不祥之梦!
王献之的衣衫浸了一层薄薄的汗,即使是冬天。
身边的桃根还在睡着,她像个孩子一样把光洁的手臂露在外面。
王献之替她掖好被子,身边的侍女进来准备伺候洗漱。
早饭还是和茗香一起吃,茗香问怎么不和桃根一起,昨天不是由桃根侍寝的吗?他说桃根还睡着,不忍吵醒。茗香微微笑笑,你总是这么体贴,即便是对我们这些侍妾也是如此。
王献之听了这话心里忍不住涌起一阵酸涩,如果当初对于公主有你们一半也不至于到今天这样了。
茗香知道他还在自责,便问道:谢将军不是已经在追查了吗?可有消息?
王献之说,梦酒昨天传来消息说,谢玄进了一家客栈,我猜有什么玄机,今天打算去看看。
早饭用罢,王献之便打马去了郊外的客栈,刚下马,店老板就迎出来问道:“您是秘书丞大人吧?谢将军早就在里面候着了,恭迎大人。”
谢玄倒是精明,知道自己会来。
王献之于是随着老板到了谢玄的房间,他的目光扫了一眼谢玄对面的房间,略微沉思,问道:“那间客房有人住吗?”
“是的,住着位姑娘。”
听到姑娘两个字,王献之心中一惊,难道是她?又恍然摇摇头,怎么会呢,凭谢玄那样聪明的一个人,不会认不出公主,如果真和公主住在对门,岂不是笑话,不过也并非不可能,如若不然他为什么要住在荒郊野外的客栈呢?王献之想到对面房间的人可能是新安时,按捺不住心情,转身走到新安的房间。
“王大人。”
王献之正要推门忽听得身后开门的声音,原来谢玄听见脚步声开了门。
谢玄见王献之站在新安的房门口,知道王献之起了疑心,于是笑道:“王大人是思念公主精神恍惚了吧,这边才是谢某的房间,对面的那间是个年轻姑娘的,冒失闯进去可就不好了。”
王献之尴尬地回头笑笑:“我这些日子却是为此事急得茶饭不思,精神不济了,不过谢大人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呢?莫非公主的事有消息了?”
“原本公主失踪的事对外保密,可是不知是谁走漏消息,这几天府上来人甚多,全靠叔父照应,我只能躲到这荒郊野外的客栈来查探消息。”
“我还以为谢大人是知道什么消息了,原来是我想错了。”王献之听谢玄说未探听到,心中的希望又沉没了下去。
“王大人,我们王谢两家的姻亲关系甚好,有些事我也不想打哑谜,对于公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又是这个问题。
然而却是无法回避的问题。
在新安和郗道茂两个里面必须得有个抉择。
王献之沉默着,他无法面对这两份感情,也无法正视自己的灵魂,他只想逃避。
然而面对着谢玄咄咄逼人的眸子,他只好说:“有些情感是无法逃脱的,我和她隔着一条很深和宽的河。”
站在外面的新安,静静地听完他说的话,心中泛起苦涩的滋味。一直以来都知道这个答案,横亘在自己和他中间的是他对于郗道茂无法言说的深刻的情感,她爱上这个懦弱的男人,他懦弱到即使是在失去她之后仍然无法直面真实情感。刚刚在自己的房间,她知道门外的是王献之,他和她隔着一道门,她随时做好了准备,她想,即使这一次,他把她带走了,她也就随着他走吧,不管还会有什么样的苦难,就让他们一起承受吧,而此刻她站在谢玄的房间外,他们之间仍然只隔着一道门,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觉,他们隔着一条河,无法跨越彼此,即便深爱。
她用手拭去泪水,静静地走出了客栈。那间客栈太过狭小,容不下她去呼吸,她得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