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王献之伸出手去接天上落下来的雪,白莹莹的雪在触到他温热的体温之后便消融了,化成一滩水,冰凉的。
茗香挑起帘子,从屋内给他拿了一件鹤氅为他披上,轻轻道:“老爷,快进屋吧,天冷,小心腿寒。”
“茗香,怎么今年天冷的这么快?”
“老爷,瑞雪兆丰年,吉兆,想必是保佑公主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呢!”茗香知道王献之这些天来一直忧心忡忡,食难下咽,故而说些话来劝解他,“老爷,还是回去吧,自己的身体要紧。”
王献之见茗香如此关切,不由又想起昔日新安在自己身边的情形——他们曾经共度过的时光,只有一个月的幸福,其余的时间都是用来猜测、疏离和互相伤害,他吻过她,送了她一个香囊,教她写字,此外就再没有给过她什么。相比之下,痛苦似乎远远超过了这些微不足道的幸福,逼迫着他们越来越疏离,终于她走了,像是掌心的雪,因为他浅薄的温暖而消融了。前两天,李太后病了,他去宫里探望,看见她苍老的脸上痛苦的神色,心里冰凉的。她没有怪自己,嘴唇微微开合,像是水里的鱼,她轻轻地说:“我知道的,不怪你。”但是他怪自己!
丫鬟烟绿怯生生走过来,给茗香行了个礼,似是有话要说。
王献之从沉思中醒来,脸上微微带着苍凉的神色:“什么事?”
“谢玄将军来了。”
“他?”王献之知道褚太后派谢家的人寻找公主的下落,谢玄这次来难道是他有消息了?他忙道:“快请上座。”
茗香叹了口气正要进屋,却见翠微从树后闪出,出现在自己面前。
“翠微?”茗香疑惑地看了一眼翠微,见她脸色已比前几日好得多,知道她由落英调养的已经差不多了,问道,“你的病好些了?”
“回新夫人的话,好多了。”翠微阴阳怪气地说道。
“什么新夫人?翠微你要注意,在院子里不可以乱说话!”
“现在公主失踪下落不明,我方才趁谢玄将军喝茶的功夫探了探口风,想必凶多吉少,恐怕活不过来了,公主一死,论在府里的威信,自然要数你了,谁都知道你体恤老爷,老爷爷宠你,这些日子离了公主,夜夜宿在你那里不是吗?”
“翠微,我看你这疯病还没有治好,鸾喜,快叫落英姑娘来把翠微接走!”茗香吩咐丫头要赶翠微,翠微忽而恶狠狠笑道:“倘若公主不死,你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现在只有我能帮你了。”
茗香听她话里有话,似乎是知道什么,忙屏退鸾喜,拉着翠微进了屋子问道:“你刚才说的那话什么意思?”
翠微故意装作无知问道:“我说过什么吗?”
“你说只有你能帮我什么意思?”
“新夫人啊,你何必要相信一个疯丫头说的话呢?”
茗香服个软道:“翠微你也知道,方才外面人多眼杂的,不好细说嘛!”
“新夫人,倘若公主回来,你不但连新夫人都做不了,恐怕连原来的位置也保不住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你想当夫人吗?”
“夫人,岂是我们这些卑微的侍妾能觊觎的,王家这样的豪门望族,理应由门当户对未出阁的小姐来做。”
翠微冷笑两声道:“得了吧,场面话谁不会说,其实这府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想着要做夫人呢?只不过高攀不起,但是你就不一样了,老爷宠着你,你平日又谦和,做个夫人还是有可能的啊。”
茗香看着面前冷漠的翠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以前只以为这个丫头因为郗夫人被休的原因记恨新安公主,现在看来她的记恨简直就是可怕的黑暗的仇恨了。
“那依你的意思是?”
“一不做,二不休!”翠微做了一个杀的手势,看得茗香心惊胆战。但是她仍旧压制着自己心里的惊惧问道:“你知道公主在哪里?怎么杀?”
“不知道,不过我想很快就可以知道了。”她的脸上浮出鬼魅一样的笑容,“我就不信这次她死不掉!”
新安已经收拾好东西悄悄离开,偏偏下起了雪。她没有带御寒的衣服,懂得鼻尖通红感觉快要结冰了。
天色阴沉沉的,看上去大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只好到了荒郊的一个小客栈喝茶。按照从各种武侠小说以及在21世纪混出的经验来看,通常情况下这种小店叫悦来客栈,而且都是黑店,女主角就算男扮女装也会被武功高强的黑心店主识破,抢走银子,而且被卖到一个叫做怡红院的妓院去——阿弥陀佛,可怜滴曹雪芹老先生啊!好吧,废话少说,还是再回到这家客栈吧,这家客栈奇迹般没有叫悦来,而是叫客来居,老板和老板娘是年过古稀的老头老太,即使有贼心恐怕也没有贼力了,新安于是坦然地坐在店中喝茶。
煮出来的茶味道有点涩比不上在21世纪喝的茶味道甘醇,因为采茶的工艺还没有到达一个新的水平。新安喝着加了调料的茶,温热的液体从喉咙而下温暖了整个身体,很舒畅的感觉。大雪天的荒村客栈没有多少人,零星坐着三两个读书人模样的男子,似乎是在议论国事。新安对政治并不关心,事实上她是个连自己要去哪里都不知道的人。她要找到李梦,但是接下来呢?徒手被她砍死吗?显然不行。她所带的银两不多,开个小店都不够,又怎么希望能像别的穿越女主角一样轰轰烈烈折腾出一番事业呢?如果她回去,也许衣食无忧,找李梦的事也能继续,但是这也就表明了自己还没死的事实,不是等于冲着李梦说来啊来啊,来杀我啊,这也行不通。新安感到踌躇难行之时,隐隐听见外面的马蹄声,似乎是来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