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心中酸楚,默默不语。桓济不知那个深爱的新安公主早已化作一缕幽魂不知飘向哪个时空了,站在他的面前的自己只是同样一缕借了她身子的幽魂而已,可是却非要陷入这种情感的纠葛之中。
“桓济,把一点红送给我吧。”新安打破两人之间的静默,似是调皮一笑道。
桓济心中本不知道该如何取悦新安,见她这样说,便极高兴地应了,并道:“不如我们骑着它出去玩一番吧。”
桓济抱着新安踏上马镫,坐上去。新安靠着桓济的胸膛,他早已撤下了坚硬的甲胄,只穿一件开襟的蓝布衫子,因此他的温度透过新安薄而柔软的绸缎襦裙传了过来,转而映红了新安的脸颊。新安动也不敢动只坐在那里,脊背绷得直直的,像是峻峭山峰刀削的线条,直直硬生生地切了下去。桓济以一种柔软的姿态俯身搂着新安的腰,轻轻叱了一声,马开始行进起来,慢悠悠的。
晚风。明月。被光线微微****如霜一样的枝桠。
温柔的夜。
只是背后的人不是所爱。
于是在美好的夜也变得如同是一种折磨,而慢慢流淌的时光像是慢慢割破喉咙让粘稠的血液慢慢流淌,一滴两滴番茄汁一样沉重地滴下来,滴答,晚间露水堕地的声音。新安受不了这种钝痛,忍不住说:“快!”一点红飞速地掠过平原,一路纵横。潮湿的露水的气味、略带苦涩芬芳的菊花的香味、枯黄的草地的气息一股脑儿地涌了过来,把新安高高举起甩到了天上,仿佛挣脱缰绳的野马没有束缚,化身为翅膀飞翔。
新安躺在草地上,心情舒畅了不少。
桓济躺在她身边,他看着新安带着笑意的脸,觉得是全然陌生的亲切。以前的新安公主不会这样笑,大部分时候是一种淡然的高傲,像是扬着脖子走过的骄傲的仙鹤,而现在的她笑起来天真自然,多了一种亲切。难道王献之真的有这么大的能力去改变她吗?
桓济不由起身朝新安凑了过去。他温热的呼吸洒在了新安的脸上,新安身上的汗毛不由竖了起来。虽然桓济对自己很温柔,但是印在自己心里最深处的还是王献之,所以新安对于桓济偶尔的这种亲昵总带着本能的抗拒。新安把头扭到一边,皱眉闭眼。桓济看她这样,不由苦苦笑了笑:“换作他,你是不是就依了呢?”新安心中一动,知他说中自己心事,但仍强撑着抬起头冷冷盯着他道:“若我不依你要怎样?”
桓济看着她的眼神,想起当初两人离婚的情景,不由痛苦皱紧眉道:“你没变。当初我求你不要离婚时你也是这样决绝。”
新安沉默,只是看到面前男人痛苦的表情,忍不住抚上了他的眉头,微微叹了口气。桓济一把抓住她的手,道:“福儿,我知道你有苦衷的对吧,可为什么不对我说呢?”
新安语塞,她怎么回答面前男人的话呢?也许新安公主是爱桓济的吧,所以刚刚看到他的痛苦自己的心也会难过,可是她最终离开又是为何呢?
新安只能再叹一口气,在不属于她的逻辑的世界里,她做的最多的就是叹息,叹息新安公主的固执拆散了王献之和郗道茂,叹息郗道茂和王献之相爱却不能相守,叹息桓济徒劳的努力,叹息自己爱上的王献之却偏偏执意去恨自己。
这世间很多努力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在这样繁芜的世界里,有很多事自己无法驾驭,甚至连生命也不能确保,只能化为别人的一声叹息。
自月夜之后,新安和桓济的关系似乎有所好转。其实一切不过是新安为了快速逃出去加快了自己的进度罢了。她这些日子一直跟着桓济学习马术,桓济怕她辛苦特意带着她去市上逛逛。她依旧穿着男人的服装。
走在集市的那一刻时光仿佛也一转回到以前。
新安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家卖香囊的摊子边。各色香囊琳琅满目,盛着各种香料。桓济见新安抚摸,似是很喜爱,便毫不犹豫掏钱买了许多。新安要阻止他,他却执意道:“只要你喜欢,我就要让你拥有。”新安猝不及防地手中香囊落地,嘴唇被柔软地堵上,带着一种蛮横的龙涎香的气息裹挟着自己。吻很短暂,像是夏天的雨,雨过之后,她看见了在街对面的王献之,他转身牵着桃根的手进了茶社。
这一幕也许他看到了,也许只是不经意地转身而已。
而王献之背转身子,握着桃根的手却不觉加大了力量,桃根忍不住叫了起来。
他在嫉妒。他沉痛地意识到自己的心里藏着嫉妒的种子,有史以来他开始嫉妒一个他看不上不屑一顾的男人,嫉妒,是一种可耻的行为,而他却因为她嫉妒了。
他因为她而算计,而嫉妒,而逐渐抛弃士族贵族的高傲。
这是一种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