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有言曰:“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大意是说有的人相处了一辈子却并不了解,有的人只是萍水相逢却可以相知互信。交朋友都期望能够“倾盖如故”,可实际上太多人都只是“白首如新”,至少江暮雪现在就有种很强烈的感受——林妹妹这个朋友真的是白交了。
跟她相处了一年多,从来不知道她还会做菜,更想不到她居然还有如此出色的烹饪手艺,一点不比“公馆菜”里的大师傅差;可跟江晓风在一起还没几天,她已经“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了。这几天每天晚上回宿舍都可以看到一桌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林妹妹笑得像花儿一样甜美,幸福的替江晓风夹菜。
更不可容忍的是,她每次有新的菜式创意,由于未谙“夫”食性,必定要“先遣小姑尝”,让江暮雪来试试口味,确认她不会被咸死辣死,再做给江晓风吃。几天下来,连邓丽娜都看不顺眼了,打抱不平说怎么哥哥当皇帝,妹妹却成试毒的太监。
这天晚上,两个女光棍回到宿舍的时候又看见江、林二人恩恩爱爱地坐在桌边等着她们,罗丽娜大声抱怨“受不了”,嚷着要早点搬回去,免得在这里当电灯泡害得人家不能尽情恩爱,江暮雪却很聪明的找筷子坐下,趁着菜还说热的赶紧吃。
忽然,江暮雪的电话响了,接起来说了两句之后便脸色大变,对江晓风说:“刚才妈妈打电话过来,说小月不见了。”
“不见了?是逃学了还是翘家了?”江晓风倒没有特别惊讶,慢条斯理地问道。这几天来,他自己就没怎么去上过课,所以也不认为妹妹逃学是多大件事情。
“不知道,听妈妈的口气很着急,说午饭以后同学就没见到她,下午的课也没上,电话也打不通,现在大家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跟她一起失踪的还有她的另外一个同学,叫杜雨。”
江晓风想了想,说道:“到现在失踪的时间也不算长,这丫头向来调皮,估计她是叫上同学跑到什么地方玩去了,电话没电了也是常有的。你让妈妈不要担心,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她就自己跑回来了。”
江暮雪虽然急得团团转,心里却没有什么主见,听他这么说,心里稍微安稳一些,说:“只希望是如此,但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一趟吧,妈妈现在也着急得很……”
“那好吧。”江晓风点点头,对林筱竹和罗丽娜说:“今天我跟小雪有事要回去一趟,晚上你们自己睡,注意要关好门窗,不要让外人随便进来。”
江暮雪急急忙忙的换好鞋子,跟江晓风一起去校外取车,可刚把车取出来,江晓风的电话又响了。江暮雪虽然心急火燎的想早点回家,可江晓风却背对着她,坐在车前盖接起来电话,这通电话一直打了十多分钟,江晓风才无可奈何的走下来,告诉她自己暂时不能跟她回去了。
“是谁?又是那个丁菱?”江暮雪铁青着脸问道。
“是的!”江晓风点头承认。
“可是小月不见了!有什么事情比你妹妹丢了还要重要?”她对丁菱的感觉很复杂,一开始的时候,出于撮合闺蜜的立场,她对丁菱持提防的态度,可当她对丁菱有了一些了解之后,又觉得这个女人也挺可怜的,希望她能有一个好归宿,可是现在她对丁菱的感觉跌倒了极点——在妹妹下落未明的情况下,她却只顾着勾引哥哥。虽然勾引应该是一个双向性的过程,但江暮雪毫不迟疑地将所有责任都归结到了丁菱身上,视她为红颜祸水。
“有的,她现在正站在她公司的楼顶上,如果我不到,她就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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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哭二闹三上吊,永远是女人对男人的杀手锏,丁菱哭得并不多,闹得也不算狠,但她玩自杀却玩得炉火纯青。
此时丁菱穿着一身黑色的晚礼服,高腰、低领,宽大的裙摆在夜空里摇曳,她光着脚坐在大楼的楼顶上,手里拿着一杯深红色的红酒,红得好像刚从血管里流出的滚烫的血液,让她忍不住要把脸凑上去试一下杯子的温度。在打完电话之后,她脸上的笑容更加凄绝,把手机从二十多层高的楼顶扔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大楼并不在繁华路段,平时即使是上下班高峰,这里也从来不会出现拥堵的情况,不过今夜路上却显得有些拥堵,警察虽然封锁了现场,但在警戒线以外,前来围观的人群还是络绎不绝。
多刺激啊!这年头,有人要跳楼虽然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如果跳楼的是个年轻美女那意义就大不一样了,更何况这个美女穿着华丽的晚裙,露出了两条美艳的大腿,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高贵的诱惑。看客们的荷尔蒙迅速激升,无论警察怎么劝说都不肯离开了。
江晓风赶到时,花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来,这还是在金牛区公安局长赵诚的保护下,否则他恐怕连现场直播都看不到。
“江少能搞定吗?要不要等谈判专家来了之后再上去?”赵诚在一旁做最后的劝说。有人要跳楼自杀并不算什么大案,有专业人员来处理,原本他没必要亲临的,但如果要跳楼的是江晓风的朋友,那意义就不一样了。他是刚从中央到地方的,对江家的认知却要走在绝大多数地方官员的前面,就算江晓风剥去一切光环,只是一个混吃等死富二代,光凭他身后那座大山,就不是一个小小的自己可以抗衡的。
“让谈判专家来说什么?告诉楼上的人,‘我是重案组高级督察黄启发,你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放下武器投降’?”江晓风做了个鬼脸。
“谈判专家不是电影里那样的……可是就算你要上去,至少也要让他们保护一下吧……”赵诚还是不放心,省里的领导班子重组在即,如果这时江晓风出了什么意外,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难做的,你真想帮忙的话——让他们不要拍照。”江晓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一旁长枪短炮的摄影记者说道。
赵诚大手一挥,“赶走赶走,这里是警察办案呢,人命关天,谁让这些狗仔队跑过来的?全都给我赶走!”赵诚平日很强调与媒体的正面接触,要求大家树立良好的警员形象,接待新闻工作者要热情和耐心,此时与平日大相径庭的做法让手下们摸不着头脑。
江晓风没有再理会无孔不入的狗仔队了,他独自走上楼顶,走到围栏边,挨着丁菱坐下。
“坐在上面看楼下那些人,是不是好像蚂蚁一样?”丁菱的目光没有看过来,依旧是散漫地望着楼下围观的大片人群。
“小时候看蚂蚁搬家,觉得它们的生命渺小得可怜,只要人轻轻一按就可以杀掉一大片。可长大了才知道,原来可怜的并不仅仅是弱小的蚂蚁,我的生命就在你的指尖,只要你再轻轻一推,我就再也不会再让你烦恼了。我是自杀,保证不会让你成为罪犯的,你说好吗?”
江晓风看着她的衣襟在夜空里飘摇不定的样子,心中涌起千言万语,但到了嘴边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吐露。“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实在没有想到。”
“奇怪吗?我是女人诶,女人的心思要是这么容易被你猜中,那我们岂不是太贱了?”
“美丽的生命都是美好的,就算蚂蚁,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这里太高了,你会着凉的,跟我下去,好吗?”江晓风朝她伸出手来。
“想牵我的手吗?嘻嘻……我的手只会给我的王子牵的,可你是我的王子吗?”丁菱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利:“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记住,不是‘怜悯’,不是‘喜欢’,是‘爱’!”
江晓风露出苦涩的微笑:“我既然骗了你这么多次,这种时候要再骗你一次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你明知得不到真相,为什么又要问呢?”
“不一样!别人骗我一次,我就一辈子都不会相信他,可是只有你,你把我当成傻瓜一样来玩弄,把我当成剧本一样来窜改,你骗得伤心欲绝,骗得我肝肠寸断,骗得我在你面前已经失去了怀疑的资格。你说吧,你说我就信,你点头我就跟你走。”
“我……”江晓风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人捏住一样,那很轻易的字眼变得重逾千钧,纵使有深厚的内力,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丁菱的脸上瞬间变得惨白,一口喝净了杯中的红酒,把被子狠狠地砸向下面围观的人群。
“真好笑,我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却总要自己亲自试验一次才肯罢休,就好像太阳会为了我从西边升起一样。你又让我失望了,我还是输了——江晓风,你好狠!”话音未落,丁菱脚尖一滑,整个人朝楼外落下。
“跳了——”
“真的跳了——”
“哎哟诶,真是可惜了——”
“啊!——”
楼下的看客发出一阵尖叫,胆小的甚至已经闭上了双眼。可是丁菱并没有落到路面上摔成肉饼,江晓风几乎在她落下的同事伸手抓住了她的右手手腕,凌空将她拉住。
“你放心,只要我在,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江晓风说。
“哦,是吗?”丁菱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右手一翻,反过来抓住了江晓风的手腕,戒指里的一根幽蓝色的小刺针刺进了江晓风的手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