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躺在床上,霍若宇睡得极不安稳,翻来覆去的总睡不着。她总想着白天的事情,仇柏奕对她报仇的想法其实是不以为然的,她令他担忧,她有些后悔——这件事不应该跟他说的,非但于事无补,还图添这个好朋友的担挂。
难道她真的是个心胸狭窄、记仇、报复心强的女孩子吗?这段日子,复仇的想法每天都在她的脑中盘旋,滋扰得她内心极端的不平静。
或者,她应该听仇柏奕的话,放高家一马,不要再记仇,是不是?从来,他说的话她都不会不听,难道这一次就要例外了吗?
或者,放开了仇恨她会好过些,起码心中不会再有时时刻刻的,无穷无尽的滋扰。
其实平心静气地一想,到目前为止,她除了亏了个名分,她的名字前面冠上了高姓,她得着了个极可笑的高家三少奶的衔头之外,她自已本身及霍家暂时都并没有其他的损失啊。
或者等霍高两家顺利地合作成湾仔地王工程之后,几个月之后,她慢慢地跟高嘉伦摊牌,协议离婚。
但,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告诉她,不!决不能这样就算数,白白便宜了那些小人,有些事情必须要有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结果,不能含晦,否则做人又怎会有原则?
想来想去,翻来覆去。
她把手伸到床头拿下个闹钟,一看,已是凌晨一点钟了,没想到一阵的胡思乱想,时间还真这么快就过。还是快快睡去吧,不作多想了。
于是,闭上眼睛,意图尽快入睡。不料,奇怪的却竟然没有丝毫睡意,在床上翻了几个身,愈加觉得精神奕奕,且忽然的感觉肚子有些饿了起来,想一想,或者到楼下厨房下个通粉,放些火腿进去,或者煮两个鸡蛋,喝杯牛奶果下腹先。
衣服也不需换了,就穿着睡衣好了,反正这么晚,楼下不会有人,于是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拖鞋,缓缓地往门口去,旋动了卧室的门把,她走出卧房。
其实她这套新房设置还蛮不错的,内带小房和浴室卫生间,是房中带房的设计。连着主卧室的一间大概三百尺的房间就摆设为厅,是这间卧室的主人专用的小厅,旁边便是浴室卫生间。
当然,要进入主卧室就必须要经过这个小厅,但是关上了厅门里面就是主人的世界,没有其他人能进去打扰,非常的够隐私舒适的了。
这时她已走出卧室门口,走进了小厅里,缓缓地向小厅门口走去,不经意目光转移了一下,她忽地汗毛直竖,她猛然间看见沙发上有一团黑影,还有——一点火光。这一吓,委实不轻,这令她大惊出声。
房间里的黑影蠕动了一下,火光在黑暗中划了一道弧线。黑影似乎也被她吓了一跳,于是“啪”的一声,小厅里的灯亮了,这黑影——竟然是高嘉伦。
整间房间里烟雾萦绕,他手上正拿着半截烟,这时,她看到他很不耐烦地把那半截烟掷进了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然后站立着,紧皱眉头,目光阴沉地盯着她看。
“你······”她震惊无比,这家伙总是要和她对着干不可!
若宇靠在墙上,正抚着胸口,兀自在喘气,她被吓得不轻,她原来竟是这么的小胆子,她从来不知道,她自已的胆子很小而已。回过神来,她气冲冲地想质问他,他半夜三更在这里干什么,为何这样惊吓她?
但转念一想,这套卧房是属于他名下的,他有资格和权利在这里闲逛游荡,谁都管不着。为免自讨没趣,她于是惟有紧紧地抿着嘴唇,但是眼神里却很明显的打了个大大的问号,恼怒的神情表露在脸上。
他一瞬不瞬的地紧盯着她看,带着敌意的眼睛里是一片冰冷,姿态十分的冷酷傲慢,嘴角带着一抹似真似幻的冷笑。
她站直了身体,挺了挺胸。下意识地不能示弱,他以为他这样就能把她吓倒?他妄想!她吸一口气,挑衅地、缓缓地朝他走过去。
他一直用视线迎着她走过来,眼睛里的冷意有些令人发毛,目光紧紧地盯着她,且随着她转移到沙发上。
她在沙发上缓缓坐了下来,抬起头挺起胸,挑战地望着他,对方也缓缓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了下来。
这一刻,他们都敏感地感觉到,相互之间的那种敌意就更加强烈起来。丝毫不会因为时间而能有所改变。
两人静静地对峙着,傲然地相互瞪视着,半天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凝结着一种紧张无比的对垒气氛。
终于,她按耐不住了,眨眨瞪视得快要酸涩的眼睛,说:“半夜三更,想在这里装神扮鬼吓人吗?”
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却不答,然后缓缓地又再点燃了一根烟,慢条斯理地靠到沙发背上。
他的眼睛深邃,目光炯炯有神,有着宛如古希腊神话中的神的第一美男子阿波罗一样的挺直优美的鼻梁——她默默地审视着他,然而,阿波罗代表着光亮、光明磊落之意,而这家伙——阴沉、傲慢!
霍若宇重重地哼了一声,她很反感他这世故、深沉的样子。又或者是:因为她和他年龄相差了一大截(她今年二十三岁,他却有二十九岁了,相差了六、七年。)相互之间有着代沟的缘故,她不懂得欣赏他的成熟。更有可能是,因着之前的关系,他的一举一动她都由衷的讨厌和鄙视,所以,在她的眼里,美也变成了丑。
高嘉伦仍然静静地抽着他的烟,依然不语。又过了大半天,透过一层层的烟圈,才看见他扯动嘴角,慢吞吞地说:“既然那么害怕,为何半夜还要走出来游荡?”
她蓦地羞恼成怒:“你······谁说我害怕了?我怕什么?我只不过是······你的突然出现我觉得惊讶罢了!这并不代表我在害怕什么!”
他深邃的眼睛透过烟圈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研究她的表情,忽地,他嘴角竟浮起了一丝嘲讽的笑容。他冷笑些什么?表示他不相信她的话?还是觉得她幼稚肤浅?或是其他什么的?
霍若宇脸色阴沉地看着他,觉得胸中隐隐升起了一股怒火,这个可恶的家伙,总是会弄到她火冒三尺!
“你笑什么?”她指责地问。“三更半夜,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姐,这是我的房间,由小到大,这套房都是我的,你问这个,不觉得自己蛮横兼多余?”声音里透着很明显的嘲讽的笑意,凝视她一会儿,他带着些慨叹说:“真想不到,我高嘉伦娶的女人竟然是你,我和你竟然会被安排配对,这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她笑得很是幸灾乐祸,“想不到吧!这座城市小得很。很可惜,你的运气明显地不太好,娶了个母老虎作‘妻室’,朝见口晚见面的一定会有很大压力吧!”她得意地笑,紧紧盯着他,希望能在他眼中找到一丝沮丧的神情,可是遗憾的是在对方的眼里根本找不到她想要的。
他斜睨着她,又大半天,脸上依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终于,冷冷地说:“我承认,某个人再思虑周全都总会有失策的时候。我笑,我低估了女人的心机,你这个女人,其实非常的不简单!”
“为什么这样认为?”她眯起眼睛。
“那天在霍家大门外,你早已知道上门提亲的是我对不对?你故意不动声色,不作说明,待我进了门,过了礼,一切已成定局,你根本是希望有今天的结局,是不是?你是想嫁入高家?还是你的目标根本就是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霍若宇转动着眼睛,她十分的聪明,立即察觉到高嘉伦的话里包含的意味,原来高嘉伦并不知道高祖安设局陷害她们两母女的事情,看来奸诈的高老头子深知自己的手段不够光明,做了不光彩的事,压根没有颜面让自已的儿子知悉这件事,所以彻头彻尾都没有在儿子面前提过半句。怕会破坏他好好先生的形象,甚至有可能已经瞒住了所有的人。
“少装糊涂,那是因为那天我在山顶露天吧上曾经说过一句话,那天我说,谁娶了你会倒上大霉,所以你便怀恨在心,你嫁给我,是为了要报复我,你要印证那个结果——希望我会倒上大霉,以便遂了你的心愿是不是?你其实是个阴险的女人!原来你一直处心积虑的盘算着怎样报那一箭之仇!”
“真是可笑!你说这些话,有什么凭藉?”她冷冷地。
他冷哼一声,继续说下去:“你已经如愿以偿的成功嫁入高家,然而这样的报复方式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结果只是赔上了自已而已,你并不聪明,其实要报复一个人,方法多的是,你以埋葬自己来达到目的,你这个方法,是最下乘的三流手法,通常,江湖之战,这种是叫做同归于尽的手法······”
她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之后,冷笑:“高先生,我真应该为你这番讲辞作激烈的鼓掌一番,因为你说得简直是精彩无比······”
“霍若宇,你的手法不见得高明,你的阴谋和计划会泡汤的!”
“我想你是想得太多了!你的想象力可真是丰富,也真太抬举自已了,你以为你值得我去费尽心思不择手段去报复吗,你以为你是谁?什么人?有多了不起?”她嗤之以鼻。
“如果不是,那你是为了什么?你不会是和我一样,都是只为服从父母的安排?”他的眼睛里打着问号。
“不,我不过是贪慕虚荣,想嫁入豪门作少奶奶而已。”霍若宇冷笑。
“如果我是你,我会把目光投向宁奕世家。宁奕的几个儿子,到底与你年龄相仿,说什么都比我更适合你,你嫁给我,根本就是得不偿失,只会令你自己日后的日子不好过而已,我们只会是水火不容,你答应高家的提亲根本不是个聪明的选择,当然,如果是另有目的,那又另当别论。若你说你不是为了私人恩怨,我就怎都不会相信······”
“那是你个人的事,你信与不信,何须跟我说?我可没有闲工夫去管你的感情与思想,”她差点要用手指去按眉头和太阳穴,寒着脸站了起来:“是男人的话少来婆婆妈妈的一套,你认为我是为了报复你也好。这是你自己的事,我根本不劳向你提供答案,更没有兴趣向你解释。”
霍若宇面带愠色盯着眼前这个男人,其实她差一点点就沉不住气地想说:你何不去问下你的宝贝父亲!但她还是控制住了。她自然不会傻得在这个时候作打草惊蛇之举,笨得会被他三两句话就激将起来,去为自已制造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就由得他去误会好了,反正高家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他与她根本毫不相干。为了化解某些危机她勉强自已把她与他绑在一起,当然也会候着合适的机缘把这重表面的关系给结束掉,为这种人费神?岂不太不明智,丝毫的划不来?
“好,算你够自私冷血,不管是哪一个原因,你都是作出了错误的选择,嫁了一个你自已不喜欢的人,你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笨女人!赔上自已的婚姻幸福!”他冷笑。
“你以为你自已很聪明吗?五十步笑百步,你还不是跟我一样,成为别人摆布的傀儡!”她冷哼,说:“从来政治婚姻都不需要问原因,我们都是为了双方家族、为了两家人的共同利益只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他沉静泰然地吸着烟,面无表情地缓缓喷着烟雾。神色平静,继而斜睨着她:“政治婚姻——就是答案?你真够伟大!”忽地他仰起头,笑,“连你都不能摆脱政治婚姻的命运?你的所谓艺术家高尚情操去了哪里?我估计得没有错,原来你一直都是装模作样,传闻霍家二小姐是个清高脱俗、不追名逐利的人,嘿,只有白痴才相信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事·······”
“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高先生,若说到不够明智,你跟我也不逞多让。”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面无表情地说:“恭喜你成功嫁入高家,你的第一步计划已经达成,祝你在这里能找到你想要的······”
“谢了,我的事情不劳他人费心!”她的声音由齿缝里迸出,脸色阴沉地转过身举步走向房间。
她心中那股报复高家的意念又渐渐强烈起来,至于眼前这个人,根本不劳再多费唇舌,与之周旋。这个家伙:冷漠阴沉、尖酸刻薄、器量狭窄。跟这种人再相处下去,真是多一分钟都会是一种煎熬!晦气极了!
她重重地甩上房门,不打算再到楼下去,她发觉她现在胀满了一肚子的气,根本不可能再吃得下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