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背起行李向长途汽车站走去，准备搭乘到东莞的客车，刚刚走到广场的拐弯处，一个举着广告牌的妇女微笑着走了过来，看她那样子好像和他们很熟悉。
妇女走近他们，和蔼地对长辫子女孩说，小妹妹，是不是要找工作呀？
长辫子旁边的一个女孩抢着先答道，是啊。
妇女听见她的声音就问：你们是不是湖北的？
女孩子们一起告诉她是湖北宜昌的。
妇女惊奇地说，太巧了，我自己就是湖北宜昌的，想不到在广州这么远的地方，我们竟然见到了老乡，妇女说她现在正在给一家五星级宾馆招服务员，包吃包住，一个月一千五百块，以后每个月还有工资涨。
真的，女孩子张大了嘴巴，一个月一千五百块，以后还要涨工资。
几个女孩子连忙说，那我们就暂时不去东莞了，听那边的老家人说，那里的工资也就是五百多，晚上还要加班，干脆我们就去这个老乡的宾馆上班吧。
陈丽芬也想去，她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要多少人？
妇女说，像你这样的女孩，我们单位有多少就要多少。
李成义挤上前去问妇女，那，那你们宾馆收不收男服务员呢？
妇女说，对不起，目前我们宾馆不收男服务员。
李成义说，明浩，你看，你看这怎么办？
妇女说，咱们去那边报名吧，我们单位在那里设有接待站，对了，你们有身份证没有。
李明浩没有说话，他看见妇女掏出一个砖头大的东西对着它大声地呼叫：张经理，我这里有四个老乡，都是我的亲戚，你一定要给我个面子啊。
李成义说，这东西我在电视上看见过，这个电话就叫大哥大。
什么？只要两个，还要考试？妇女还在大声地说话，长得漂不漂亮？没有问题的，你放心。
这边四个女孩包括陈丽芬一下子兴高采烈地将妇女围了起来，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她们中已经有人害怕自己会不会被选掉了。
长辫子女孩看了看李明浩说，大哥，我们可以去吗？要不，你陪我们去他们的接待站看看吧。
李明浩仔细看了妇女一眼，说，我们大家一起去看看吧。
李成义一把拉住妇女的胳膊说，大姐，不，阿姨，你看看能不能够破个例，收下我吧，只给她们工资的一半，那怕只有七百多块钱，我也愿意。
妇女停下了脚步，她对跟在后面走的几个男孩子说，去，去，去，谁让你们跟着的，不是明确告诉你们了吗？我们宾馆只收女孩子，男的，一个都不要。
李成义看情况不对，估计再怎么做这个妇女的工作也是没有用的了。他对陈丽芬说，不要去了，这么高的工资，鬼知道她是不是欺骗你们的啊。
没有想到李成义的一句话，让妇女的脸上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妇女说话的语气明显小了下来，她不再坚持不让几个男孩子跟着她们了。
妇女换了一种口气对几个女孩子说，你们别听他瞎说，我们那里是国营的大宾馆，五星级的，知道什么叫五星级吗，就是跟北京的宾馆一样最高档的，经常接待外国人和大老板的地方，怎么可能骗人呢，一般的进去，还要会英语，还要经过严格的考试才能够上岗。
妇女带着他们走过一条街道，七弯八拐地走进了一个偏僻的小胡同，在一个陈旧的居民楼房里面，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两张办公桌后面坐着悠游自在地拉着家常。
一个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的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他的嘴上叼着一根过滤嘴香烟，他吐出一口烟雾，看了看眼前几个女孩子，慢条斯理地吩咐那个女的，李部长，叫她们填表登记吧。
那个烫着一头卷发的女人拿出几张表格一一分发给几个女孩子。
抽烟的男人仿佛这时候才看见了李明浩和那几个男孩子，他对带他们来的妇女说厉声说道，你他妈的是猪吗，告诉你不要男的，你把他们带来干什么。
妇女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那种神情，她显得语气迟钝起来，他，他们，是他们自己一定要跟着来看看的。
男人吐了一个烟圈说，对着几个男孩子说，没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单位不招男的。
李明浩上前一步对他说，我们没有准备来你的单位上班，只不过她们是我的妹妹，我们是从家里一块来的，你说我们可以丢下她们不管吗，现在她们不是还没有上班吗，就是她们决定在你这里上班了，我们也有必要看见她们真正地安全了，我们才有可能走。
男人看了李明浩一眼，转身对几个女孩子说，那你们几个就开始填表吧。
陈丽芬拿起笔就写了起来，另外三个女孩子却拿着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站着不动。
烫着卷发的妇女催促她们，填表登记呀，有照片没有，什么？没有照片算了，以后上班了再补上吧。
长辫子女孩说，对不起，我们只读了一年书，就只会写个名字，你们看能不能够给我们帮忙填表。
卷发的妇女说，可以，每人交一百元吧，这是登记费，完了我们就用车把你们送到单位去上班，快些交钱吧。
一个女孩子说，我没有钱。
卷发妇女说，没有钱上什么班？那你们是怎么来的，还有服装和押金都是需要钱的。
不行，不行，长辫子女孩连忙说，我们身上没有带那么多钱啊。
听说要交钱，陈丽芬也犹豫不决，李成义拉住她的胳膊说，算了，我听说在这里交一百元到单位去了还要交钱。
长辫子女孩说，那就算了，没有钱交，看样子我们只有去东莞进工厂的命运了。
几个人收拾行李准备出门往回走，抽烟的男人说，怎么，就这样说走就走吗。
李成义说，我们没有带这么多钱交押金，我们还是去工厂上班。
抽烟的男人说，那也得把填表登记的钱出了才能够走啊。
什么？李成义说，我们没有填表登记呀，男人晃动着手里那一张被陈丽芬写了名字的登记表说，这些东西难道不是钱买来的吗。
李成义急了，那，这张表需要多少钱？
男人说，给五十算了，被你们耽误了大半天工作时间，没有找你们算经济损失就很对得起了。
什么？李成义的声音明显有些抖颤，这，这一张纸就要那么多钱？你们这不是讹诈人吗？
男人一下子将烟头甩在地上，一把拉住陈丽芬的手说，那就把她留下来吧。
陈丽芬惊慌地想摆脱男人的那只手，可是毫无办法。
李成义连忙上前去拉那男人的手，不停地向他说好话，一边使劲地拿眼光往李明浩这边瞅。
李明浩上前一把握住男人的手，那男人感觉手上像是被一把铁钳夹住了，他龇牙咧嘴地叫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明浩说，我不想干什么，我们只想从这里走出去。
几个人看见这样子，惊慌起来，卷发妇女立即叫道，还不快点叫人过来。
李明浩说，那就快叫，我们正想报警呢。
拿着手机准备打电话的那个妇女一下子呆了，她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才好。
被李明浩握住手的男人早就丢下了陈丽芬，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对李明浩说，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李明浩说，我们可以走了吗。
他说，当然可以。
李明浩说，还要我们出钱吗。
他说，不要，不要。
几个人一起走出了那个陈旧的居民楼，几个女孩子都对李明浩投来赞许的目光。
李成义说，我早就看出他们这些人不是好人，还说什么要招工考试，还吹嘘说一个月多少多少钱，全他妈的是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