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绿的山林中,突兀地站着一片白,那是天净教团的白。
八十余名教士以小队为单位,熟练地各自站成一个可以互相照应的阵势,而每个小队的小阵势又相互呼应着,结成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稳固大阵。阵中的每一个人,脸上好似都是一片漠然的神情,或许在他们看来,眼前那些几乎被吓得缩成了一团的异族,是连他们一个表情都不值得。
就在这样一个冷漠而强势的大部队之前,维克多毫无顾忌地来到胡科尔身前,挑着下巴,问:“我要的结论呢?”
不知怎的,面对这种情形,胡科尔第一反应居然是想起了之前自己跟老伴外出游玩时去过的,一个被人类称作“饭店”的地方。在那里,他们见到一个同样是满头金发——但肤色跟维克多不太一样——满身挂着奇怪饰品的年轻人,也是用这种神情、这种语气向那个“饭店”的老板索要一种叫“保护费”的东西。
当时胡科尔觉得那个年轻人的言行相当让人讨厌,同样的,今天他也感到维克多的问话让他很是反感。
胡科尔目光越过维克多,扫视着他身后的众多教士,感受着对方的身后所传来的无声压力,而后又察觉自己身侧的悠游、山斥等战斗力较弱小的种族正不自觉地聚拢在一起,甚至有些发抖。
“往哪儿看呢?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吗?”维克多发觉到对方眼神的游离,相当不满地伸手在胡科尔眼前打了两个响指,道:“这呢,这!族长先生,我的耐心有限啊。”
这一刻,胡科尔想起了霍尔先前的话语。
群狼环绕,让,又能让得多少?逃,又能逃得多久?
胡科尔直视维克多,出言道:“经我族查实,洛正梁区教长确实已经在当日就离开了群落范围,之后再没有回来过。”
“恩?”维克多眉头一皱,一个音节之中表达着数不清的质疑。
胡科尔的话语也让身后许多参与过昨日“会议”的各种领袖都感到相当不解,唯独霍尔在不解之余,还露出了一丝微笑。
群落的统领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而我们出于谨慎,这几日之间也对群落领地进行了大规模的搜索,没有发现任何有关洛区长的线索,所以各位可能要到其他地方继续追查了。”
维克多一边听着胡科尔的话,脸上逐渐露出玩味的笑容,待到胡科尔说完,他伸出手指挠了挠脑袋,说:“完了?就这样?”
胡科尔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维克多表情略作惊讶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等了你们七天,现在你出来讲了两句话,凑一起不到一百个字,就准备让我们打道回府?”
“我只是按照区教长大人的指示,给出您要的结论。”胡科尔淡然道。
“结论,是需要证据才能够具备说服力的。”维克多再上前一步,紧逼着胡科尔,肃然道:“证据呢?”
“区教长大人,您这就为难我了。”胡科尔笑了,布满皱纹的脸上久违地笑的像个孩子:“他们是用自己的脚走出这片森林的,我们这里又没有人类那‘监控’一说,我能有什么证据证明?”
维克多脸上笑容尽消,虎眉紧皱,冷然开口道:“老东西玩儿我呢?许奇呢?叫他出来。”
“区教长大人息怒,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胡科尔继续笑着说:“至于那个臭小子,他见确实没有什么线索,交待我这么跟你说之后就走了,或许你可以通过你们人类的‘电话’找到他?”
“呵。”维克多鼻子轻轻出气,道:“族长先生今天好像特别幽默?”
“还好还好。”
“那既然你们的结论说服不了我,唯有我们自己进去找我们的结论了。”维克多把手从裤袋中抽了出来,阴测测地笑着说道:“我相信你们应该没有意见吧?族长先生,以及各位?”
维克多的视线从胡科尔身上一直横扫到他身后的所有异族,众人只觉一股沛然大人涌来,这已经不再是无形的心理压力,而是真真切切的力量。
胡科尔很清楚,只要自己开口吐出的第一个音节不是维克多想要听到的答案,那双拳头就会向自己轰来。
“呵,一时不注意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真是老糊涂了。”胡科尔心中暗道:“哎呀,不得不说,在这种时候还真希望那个臭小子能赶到……”
就如同响应胡科尔的期待一般,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闯入。
“意见当然是有,就只怕忠言逆耳,区教长大人未必听得进去。”
话音一响,天净教团方为首的三位区教长心中皆是一惊,只因他们根本没有察觉有人接近,在场众人目光急转,望向来者。
不是许奇?这是三人在看清来人后的第一个反应。
一袭长衫,书生打扮,迈着闲散的步子,好像游山玩水的游客一般,缓缓走近那骇人的阵势之间。
那大阵之中顿起异动,不知多少种感知方式扫向了来者、不知多少条信息在暗中飞速交流、不知多少个咒术进入了准备状态,而那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就好似真的不知道这一切般,无视了那一大群白衣人,直接对维克多遥喊道:“区教长大人,我都走到这里了,你还不问我是谁吗?”
维克多冷眼相对,脑中思索着对方可能的身份,开口道:“好啊,你是谁?”
“哎呀呀?你还真问啊?”青年男子满脸失望道:“我还期待着你们能认出我呢。”
维克多冷笑一声,“不好意思,我唯一能认出的,就是你不是我们的人。”话音一落,维克多手一握拳,一道金光自拳头中震荡而出,直向青年男子袭去。
面对区教长试探性的一击,青年不慌不忙,摇头苦笑道:“一言不合就动武,时过境迁,你们的作风倒是一成不变。”
一句讲完,那金光已至面门,但见几道黑色渊流凭空出现,如海纳百川一般把所有金光包裹住,凝成一个黑色小球,最终消散殆尽。
这人很强。
青年男子能如此不着痕迹地接下这一击的表现,几乎让在场所有人心中都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维克多微微侧身,看了看青年,又看了看胡科尔,笑着说道:“有这本事,或者我真的应该认得你?”
“你确实应该。”开口说话的人,让维克多都微觉讶异——常年抱着把剑低头摆酷的啊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青年男子,声音兴奋得有些颤抖:“这一位,可是当年许天寻身边最强的助力。”
“一笔判命断生死,字遣风云画江山。”
“墨尽胸藏·任空闲。”
听着啊俊抑扬顿挫地为自己作了骚气蓬勃的个人介绍,任空闲却是略带思索般问道:“噢?我当年的外号居然如此骚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