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闹，闹心
午后，草莓的装箱行动接近尾声，有人说起我奶奶在医院危在旦夕，她们便纷纷要去。
衰帅说我奶奶需要静养。但姨儿们提议选几个代表去医院看望我奶。我勉强同意。
下午，在我和衰帅的带领下，一群老娘们扭进了医院。
大头姨儿冲到最前面，喊道：“在哪个病床？在哪个病床？”
白衣天使护士赶忙拦截，嗲声嚷道：“请您安静一点！”
几个姨儿上前就把护士推走，然后往住院部挺进。
提草莓的姨儿心急如焚地说：“听老杜说是癌症晚期，想想都恐怖……”
穿过一个个走廊，穿过一个一个火急火燎的病人，穿过一个一个不慌不忙的护士，穿过一阵一阵看不见摸不着的邪风，穿过人山人海，总算来到我奶奶的病房。
病房里，奶奶痛苦地呼吸着。
一大袋草莓摆在奶奶床边，几个姨儿一字排开……
“护士去哪了？”“医生呢？”姨儿们低声地议论。
“我的老厨神唉！”胖姨儿突然拜倒在奶奶的病榻前，失声痛哭。奶奶终于意识到有人来探望她了，她微微嚅动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看见老友来探望自己，脸上洋溢着悲恸的表情。看到奶奶那样绝望的表情，我心如刀绞，难以言表。衰帅亦悲伤过度，掩面而泣。
老娘们个个泪流满面，看来她们和奶奶关系紧密，毕竟很久以前在一块并肩战斗过，在震惊咖县的老许饭店。这时，老爸走了进来，看到我和衰帅他惊了一下。
“幻儿，帅，你们怎么来了？”
老娘们看到我爸，皆打招呼，“老板，辛苦了！”“许哥，你瘦了不少。”“老许，你吃了饭没？”
奶奶看到儿子过来，使劲地晃着手，爸爸颤动着声音说：“妈，怎么？难受了？”
奶奶的泪水模糊了双眼，眼更加浮肿了，惨白而消瘦的脸庞刺痛了我和衰帅的心。
老娘们纷纷掉着眼泪，大头姨儿道：“医生和护士怎么还没来？”
我爸声音沙哑地说：“你们怎么来了？”
老爸这几日压力很大，嗓子都肿了。看着老爸这样，我也非常揪心。衰帅准备出去找一下护士。
“我刚刚见院长来，他说病情控制住了，接下来……出院……休养……”老爸低声而强装淡定地说。我看到了老爸眼神中那道绝望的光波。
这时衰帅带着两个护士赶来了，准备给奶奶进行新一轮的输液。
老爸把一群老娘们叫到门外，关上门，轻声说：“院长说了，现在我妈的癌细胞扩散了，在医院也没啥办法了，化疗也受罪，说是不如在家调养……”
大头姨儿直言不讳：“是不是怕在医院送终，连累他们？”
姨儿们纷纷抗议。而老爸无奈道：“算了，就当十几万块钱尽了心意了。”
胖姨儿流泪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我们也好早点想办法啊！”
其他姨儿也在落泪，“老板，意思是你妈真的没救了？”“许哥，要不俺们献点血，有没有用？”“要不干脆在家冲喜，办点喜事，闹腾闹腾……”
“你们小声些……”老爸哑着嗓子说。
我和衰帅在门里面，他们说的一切都听到了。
此时此刻，我压抑着内心的愤怒。我知道，老爸为救奶奶的病，已经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他说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会竭尽全力。哪怕只剩最后一分钱，也要花出去。
院长收了好几万块钱，答应全院出动全方位拯救，到头来真是一场赤裸裸的应付。
道貌岸然的医师到现在都不见踪迹，难道他把救死扶伤当作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儿戏？
“来我找他们算账！”不知哪个姨儿发话了。
“算了，还是早日出院吧！我妈在这里太受罪了……”
说着老爸推开了门，看见奶奶已经输上液了，而两个护士正按部就班地护理着，她们魂不守舍的样子让我特别反感。
衰帅告诉我：“姨儿们全不见了。”
我以为她们回去了。不料不久就传来轰动全院的消息——几个老娘们围堵了院长，把院长摔倒在厕所门口。这是真的，有图有真相，爱凑热闹的同志拍了不少照片……
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几个老娘们真的动手了。老爸说她们是在添乱。
我听说当初老爸的饭店倒闭和服务员的愚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赊账太多。老爸和我一样，脸皮太薄，太要面子，往往带来的后果是囧事不断。
我真的就像一个向往喜剧的悲剧，看着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陷入挣扎，却无能为力，因为我同样也在挣扎。
听说了老娘们大闹医院，我爷爷和我妈也赶忙过来照应。
爷爷看着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奶奶，他老泪纵横，用满是老茧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奶奶的胳膊。
老妈突然把我搂在怀里，说：“别怕……”
我说“许莓上学去了？”她难过地点了点头。
老娘们的冲动惹来了报应，奶奶今天傍晚就得出院了。
唯一的“喜讯”是，院长把那些“黑钱”象征性地退还给了老爸一点……
而我没有感到半点欢愉，我觉察到，奶奶是真的没救了。
当时之所以选择在咖县大医院，是因为奶奶已经经不起来回折腾颠簸了。之所以花“黑钱”给院长，是为了把全国著名的癌症专家请来，钱花了，专家连个鬼影都没见着，倒是见着了不少掉进钱眼里的恶鬼，全都是有点儿医术却没有半点医德的家伙。
老爸在楼道走廊里对爷爷说：“咱们倾家荡产也得救命呀，谛城大医院我认识一个老伙计，看看能不能救命……”
爷爷使劲地点了点头，满脸泪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