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敬尧看到苏重雨的反应,知道苏重雨明白了,便微微一笑,转头继续对黄午农道:“我们崇武营的学生日后都是周国各方势力争抢的香饽饽,更别说是被选上参加周试的三人。如果我们歇两天光明正大的从明州出发,必定会有无数达官贵族会在路上等着我们,想要拉拢我们。”
“啊,这样不好吗?在他们那肯定有吃有喝,大鱼大肉的别提有多美了。”黄午农幻想到在某大官家里美餐的画面,不禁憨笑道。
苏重雨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午农啊,可不能光想着吃啊。难道你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吗?”
“周试啊。”黄午农道。
“你可知道如果答应去那些人家里做客,要花多少时间吗?如果你来者不拒,别说半个月,就算是半年都不一定能到帝阳。”白敬尧解释道,“你也别想着只挑几家的美梦,既然你同意了这家,那被拒绝的又会怎么想?想拉拢你的肯定都是各地有名望的大户,拂了哪家的面子都不好,既然里外不是人,那不如拒个干净,但又不能直接拒绝让他们面子受损,所以只好连夜出发让他们不知道我们具体的行程了。”
“好复杂啊。”黄午农叹道,“那我们这一路难道就只能在这种小路上走到底了?”
白敬尧望向离先生说道:“每年的路线都是不同的,要看教习的安排了。”
离先生感受到白敬尧的目光,对他们说道:“确实如此。每年大都会选择小路,最多进入一两座大城里短暂休息。不过今年最为特殊,你们也知道重雨如今被常家视作第一大仇家,所以为了防范常家的追杀,我会尽量选小路,越小越偏越好。不过如果你们有什么意见也可以和我提,你们有意见吗?”
苏重雨当然没有意见,毕竟这都送为了保护自己,而白敬尧和黄午农也都摇头。苏重雨有些歉意地望向另外两人,道:“抱歉,连累你们了。”
黄午农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道:“什么话,都是兄弟,这是应该的嘛。我早看常苏那小子不顺眼了,要是让我碰到他,肯定也会忍不住想废了他的。你说是不是,敬尧?”
白敬尧微笑着点了点头,看向苏重雨的眼神里满是暖意。苏重雨感激地点了点头,也就不再说什么。
此时无声胜有声。
离先生看到三个少年如此团结,回想起自己年轻时的场景,不禁感慨无限。片刻后,他从回忆中回过神,对三人道:“时辰不早了,我们抓紧赶路,到白鹿镇歇脚。”
三人应了一声,便跟着离先生加快了自己的步子。
如纳兰羽的预期一致的,经过两个时辰没有片刻停留的赶路,苏重雨四人刚好在丑时到达了距离明州二百里外的白鹿镇。
白鹿镇虽然名义上是个镇,但实则只是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而它之所以被称作是个镇,只是因为这个村庄便是在白鹿森林边上。之所以这片森林叫做白鹿森林,便是因为其中生活着极为稀少的动物白鹿,周国也只有这片森林中存在白鹿。而白鹿之所以珍惜,除了数量极少之外,更是因为白鹿天生便入修身境,一般刀枪剑戟都无法伤到它分毫。白鹿皮是制衣极好材料,白鹿茸则是名贵药材必备之物,而白鹿肉也是极其鲜美可口。更主要的,世代慈南岛岛主的坐骑都是白鹿,这已经成为了地位的象征。
但白鹿极为稀少,即使是在这片白鹿森林中也是很那找到。一年之中白鹿最为活跃的季节只有春季,而且白鹿十分机警伶俐,只要一有生人接近就会逃跑。天生修身境加极强的奔跑能力,法仪境高手都未必能抓到白鹿,更何况白鹿性不屈,想要驯服极为不易。可白鹿镇的居民并没有什么武道修为,却世代以捕捉白鹿为生,也不知用了什么特别的技巧。
接近两个时辰中途没有片刻停留的赶路,即使苏重雨、白敬尧和黄午农三人都已经是修身境高手,但如此高强度的赶路再加上白天测试时消耗巨大都还未完全恢复,当到达白鹿镇时三个人已经是气喘吁吁疲惫不堪了。按理说苏重雨在对抗中他的消耗本就是三人之中最多的,而且境界也比另外两人要低,可如今看起来却是三人中最轻松的一个,与另外两人相比他的脸色最为正常,虽然也是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呼吸却还是比他们要均匀些。而离先生则是面不红心不跳,呼吸平稳,仿佛一路都是轻松走来一样。但其实离先生确实是走来的,虽然他只是在走,但另外三人必须用尽全力奔跑才能跟上离先生走路的步伐。
黄午农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看着离先生道:“啊呀,真的好久没有这么辛苦地赶过路了。要知道我上一次这么累,还是在我小时候在田里帮爹娘种田呢。重雨啊,我知道你身体好,可是你毕竟只是修身中境啊,怎么一路下来竟然比我和敬尧还要轻松,你真的是个怪物。敬尧,你说是不是?”
白敬尧赞同地点头道:“重雨,你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厚积而薄发吧。”
苏重雨被两人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也许只是因为我刚刚破境,身体恢复地比较快吧。而且跟离先生一比,我这完全不算什么,你们看离先生,完全不像长途赶路的样子。”
听到苏重雨说到自己,离先生淡淡一笑,道:“你们跟我这把老骨头有什么好比的?不过你们的表现已经很超乎我的意料了,我本以为以这个速度你们在一个时辰之后便会达到极限,没想到竟比我预期得多坚持了一刻钟,真的很不错。尤其是敬尧和午农,你们虽然现在看起来比重雨要更疲惫,但在二轮对抗之后他可是休息了将近两个时辰,你们可是没有休息而是帮着他赶走了一帮常家废物。”
苏重雨不解地望向离先生,离先生淡淡道:“在你昏迷期间常家第一批寻仇的就找上来了,你也知道只要不干扰到军营纳兰羽他们是不会主动干涉的,所以那帮废物都是他们两个帮你赶走的。哦对了,还有一个叫白锋的学生。”
苏重雨感激地望向黄午农和白敬尧,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那个自己在第二轮碰到的相貌普通为人谦和的少年。他问道:“敬尧,那个白锋……”
苏重雨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白敬尧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微笑道:“白锋确实是我们白家的人。他是我们管家白礼的儿子,进入崇武营是我爷爷的意思,说白了就是爷爷对我还不够信任,为我通过选拔铺的棋子。至于为什么会在第二轮弃赛,原因也很简单。既然我已经拿到了参加周试的资格,他也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而他也是不可能参加周试的,作为我们白家的家仆,他本就没有资格去参加周试,更别说我们白家大管家的位子还等着他去继承。”
这本是白家内部的秘密,但白敬尧还是没有任何保留地说了出来。苏重雨点了点头,心想自己运气真的不错。
黄午农正要开口问离先生为什么还不进白鹿镇找地方休息,突然就看离先生对他们打手势,让他们往自己这边靠拢。
离先生压低声音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
黄午农不明所以:“没有啊,不都挺正常的吗?”
离先生不去理会黄午农,转头问白敬尧:“每年崇武营入京第一夜是否都会在白鹿镇休息?”
白敬尧点头道:“至少这十年来都是如此。”
“有哪些人知道?”离先生又问。
白敬尧略一思索道:“这十年来,每年都是朱教习作为领队的。所以除了姑父和朱教习还有每年的学生之外,应该也就只有明州三大家族知道了。”
“你确定吗?”
“确定。”白敬尧认真道。
“你们再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离先生突然又转回了第一个问题。
苏重雨三人转头望向安静无声的白鹿镇,仔细观察起来。片刻,白敬尧突然发现了什么,“啊”了一声道:“怎么会如此安静?”
黄午农奇怪地问:“如今已是丑时,正常都已入睡,不就应该安静吗?难道还是要吵吵闹闹才算正常?”
苏重雨在藏书楼博览群书,除了武道,对于各地的风土人情也是在书中了解到许多,所以听到白敬尧的话一点即通,对黄午农说道:“若是在别处,那便是应该安静。可这里是白鹿镇,在现在这个时间就应该吵闹才对。”
“这又是为什么?”黄午农还是不明白。
“你可知道白鹿在哪个季节最为活跃?”
“春季啊。”
“那现在是什么季节?”
“初春啊。”
“一天之中白鹿什么时候警惕最低?”
“那当然是它们睡觉的时候。”
“那不就对了?”
“什么对了啊?为什么你们说话我都听不懂?”
“既然现在是初春白鹿活跃的季节,那以捕猎为生的白鹿镇人自然就是在夜晚出动去寻找白鹿。如今已是丑时过半,按常理他们无论找到没找到都应该回来了。几十号人回村肯定会有巨大的动静,家家户户也都应该亮着灯。可如今却如此反常的安静,你再看看有几家几户亮着灯?”
被苏重雨一点拨,黄午农这才明白过来,他转头望去,惊讶道:“啊,竟然没有一户亮着灯。”
“那便是真的有问题了。”苏重雨皱眉道。
离先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三人身前,他的眼睛望向前方一眨不眨。离先生本有些瘦小的身躯在这一刻仿佛突然变成一道巨大的屏障一般,给人极大的安全感。身后的三人也意识到了会有突变发生,瞬间集中起注意力,不再隐藏自身的气势。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群身影从白鹿镇中走了出来,气势极盛,完全不输给苏重雨等人。距离苏重雨四人还有十五丈时突然一起停下了脚步。夜色极深,月光昏暗,根本看不清对面那群人的长相,可苏重雨还是看见为首之人腰间配了一把无鞘长剑。因为这把剑很亮,即使在黑暗中也隐隐闪着光,如果是在白天也许会如阳光般刺眼。
此时树静林止没有一点风,但苏重雨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凉意。
“时间过得可真快,眨眼就又到了崇武营学生入京赶考的时候。朱教习这几年过得可好啊?”领头之人突然开口向这边说道。
离先生并没有因为他认错人而感到可笑,他本就是一时起意才决定领队,知道的人并不多。离先生回道:“我不是朱克云。”
“今年竟然换人了?”那人语气中带着好奇之意,“军营里有资格带队入京的教习只有三位,既然不是朱教习,那请问对面是哪位教习?‘目中无人’柳如诲还是‘心口不一’张启贝?”
苏重雨和白敬尧心中一凛,互看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震惊。他们没有想到对面那人竟然如此熟悉军营状况,三位有资格带队的教习都是知根知底,就连在加入军营前在江湖上的混号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看那人有恃无恐的模样,他们知道自己碰到了一茬。
可离先生并没有像苏白二人一样惊讶,因为他已经猜到了此人的身份,自然对于他能如此了解军营的内幕而并不感到有多奇怪。
“都不是。”离先生趁着夜色,左手负在背后,先是示意身后三人禁声,后又打出了一个军营内特有的手势,这个手势极其复杂,是由好几个简单手势组合而成,但苏重雨三人还是瞬间明白了离先生的意思,都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对面那帮突然出现的人。
“他们都没有出来,留在军营里。”离先生嘴上跟那人说着话,语气依然平淡。
“哦?都不是?难道军营新来了位教习?敢问阁下尊姓大名。”那人语气冷淡,并没有多少对军营教习的尊重。
离先生并不在意那人的态度,答道:“我并不是教习,也没什么大名,只是军营内一个小小的杂役罢了。”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杂役?难道明州军营已经落魄到让一个杂役来带队了?那帮老不死的教习们都去哪了?”
听到“老不死”三个字,离先生身上的气势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站在白鹿镇口的那帮人突然就感觉平地起风,而且是极强的飓风,有几个修为只有修身下境的人已经站不稳,连续后退了好几步。
离先生怒了,作为年轻时曾轰动整个武林的人物,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年龄也在不断增长,他知道也许不知几年之后他就会默默无闻地死去,没有人挂念。所以离先生很讨厌别人谈及他的年龄,更是不能容忍有人说他“老不死”。虽然那人说的是军营的几位教习,但离先生论年龄要比那几位教习还要大十几岁,论辈分更是比他们高了很多,所以在他听来这“老不死”就是在骂他。
感受到离先生突然升出的气势,带头那人明显有些措不及防。如此收放自如的气势,再加上如实体般的压迫感,他知道对方很有可能是法仪境中最高境仪天地的高手,甚至还有可能是七幻境的巅峰强者。他神色一冷,右手已经握住了无鞘长剑的剑柄,冷声道:“不知对面到底是哪位老前辈,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如有得罪请多见谅。”
离先生不吃这一套,他早就看出了来人的身份,继续道:“我说了,我只是军营里一个小小的杂役,并不是什么前辈的。但我知道你,你不就是明州常家的客卿头头‘铁锋无鞘’吕言吗?怎么,大晚上的带着这么一帮人堵在村口想干嘛,打劫吗?常家什么时候穷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要让自家客卿打家劫舍了?那我看你不该叫‘铁锋无鞘’而是应该叫‘铁锋无钱’才对。那常冲也真是老眼昏花了,一把年纪了也不好好看家,自己家的狗跑出来咬人了管都不管,看来他离棺材只差几步咯。”
身份被一语道破吕言并不觉得惊讶,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把“铁锋剑”即使放到江湖上也算是有名的,再加上自己一身仪天地顶峰的功夫,败在他铁锋之下的对手不计其数。但让吕言突然感到紧张的是对面那个看不清面貌的老头对自己,甚至是对常家的不敬,他知道即使是军营的教习见到自己也会因为常家客卿总管的身份而恭敬几分,可对面那老头不由分说开口便是插了大红,甚至直呼家主大名还各种嘲讽侮辱。不是那老头神志不清,便是实力够强或者后台够硬,根本不怕常家的记恨。
铁锋已经从腰间取下握在右手,但不知对方底细依旧不敢轻举妄动。吕言向前一步道:“前辈,在下并没有任何强取豪夺的意思,只是奉了家主之命,想带个人回去交差。”
“是谁有那么大面子让常冲想要见一见?”离先生明知故问道。
吕言不易察觉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左手抬起指着离先生身后道:“苏重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