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般的夕阳倒射云天,光华耀目,显得无比壮丽。
杨懿轩背着双手,后面跟着目不斜视的红警,正沿着青石铺成的横街匆忙地朝着西城疾走,他的眉宇间打着个细细的小结,在鲜艳的夕辉涂染下,不容易使人透过那微蹙的眉结窥测到他心中的愁郁。
街上的行人很多,他一概没在意,反正在房陵,他也没有几个熟人,而且穿上唐朝的衣服,他也融入到了普通大众中的一员了。
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匆匆而行,好像是跋涉在落日之前的无边的荒原中。他的耳边只嗡嗡地萦绕着昨天赵捕快所说的那些扑朔迷离、难以捉摸的话……。
加快脚步,转过横街,穿过十字路口,就看到房陵县衙门的高大门楼,一对饱受风雨面目模糊的石狮在夕阳中刻板地雄踞两旁,好像是在作一个无休止的梦。
那前边的小广场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行人过往以及叫买叫卖的小商小贩和纠缠不休的声音,完全掩盖了衙门内的惶惶不安。
他耳边又响起赵捕快那高深莫测的话语:“……那陈秾初来房陵时,并不显山露水,看上去只是一个没落世家的家主,而且是一个极为没有出息的家主,分明是想方设法的将陈氏家族往死路上带,但这一切都不关别人的事,所以也没有人理会与他……。”
“……但是有一件事让大家改变了看法,那就是上个月山南东道观察使前来房陵一行,却被那陈秾冲撞了迎接仪式……朝廷律法写得明明白白,凡有此等行为者,轻者刑杖、重者流放!但是无论是使君还是观察使,都好似没有那么大的怒气一般,只是训斥了一会了事,我们私下都说使君还有观察使真的是好脾气。”
想到这里,杨懿轩不禁打了个寒噤,走过县衙,在还没有进去,却转身走进一条小巷子里,站了半晌,红警在那里不知所以,纳闷的看着杨懿轩,不明白这个主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赵捕头他们靠猜,但是杨懿轩却可以以大局的角度分析,因为赵捕快他们再怎么精于世故,也受限于这个时代的消息传播途径,因为大唐并没有发达的传媒,所以几乎所有的消息都是口口相传,到了一定的限度,就会走形。
最直接有最准确的新闻,在这个时代应该就是朝廷的邸报,但邸报岂是人人都能看到的,并且就算是人人都能看到,作为捕快,能有几个识字之人呢?
赵捕快得出的结论就是那件事有些奇怪,但是在杨懿轩听来,却是心似明镜。如果所料不错,关于陈秾的身份,在官方的眼里,根本就不算是一个秘密。
大家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就是自己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清楚,还在这里苦苦的寻找着真相,岂是真相在大家的眼里都很简单。陈秾,不外乎就是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而已。
看着房州刺史那个安稳、房陵县令的装病,大家估计都在等待上层人物的决定,陈秾到底是白白牺牲,还是要谁付出代价,估计根本不是一个房州官员所能做得了主的。
继续前行,穿行在这条狭窄的巷子中。巷中两边的墙壁上斑驳破损长满青苔,杂生的野草从砖缝中探出腰肢,巷子将尽处,一带残垣断壁中有一棵椿树,枝丫上支着个鸟巢,路过时,正好觅食的乌鸦飞来,那巢中立刻伸出几个细细脖子黄黄嘴角的雏鸟头儿,发出哇哇乱叫的乞食声,老鸦似乎稍稍犹豫一下,将口中食物塞进了一个幼鸦的嘴里,又一刻不停地展翅飞去……。
红警好像十分留意那些巢里的黄嘴细脖子的小生命,杨懿轩回头看见,吆喝了一声,自己更是加快脚步,走出巷口。
一个白发苍颜的盲人拄着竹枝伸着手,无目的地呻吟着:“可怜可怜我吧……。”一面用竹枝细心地点捣着地面,眼看着就要踏进小河,杨懿轩紧走几步。
拉住了盲人,说道:“老人家,靠着那边墙走,这前面是条河沟,你要当心啦!”
将盲人搀扶到靠墙的地方,习惯性的伸手去掏零钱,但是守在口袋的地方却扑了一个空,才醒悟过来,从袖中拿出几个铜钱塞在老人的手里,说,“老人家,这点钱你拿回去用吧。”
“多谢,多谢!”盲人双手紧紧攥着银子,连连作揖,“这位公子真是个大善人啊!”
杨懿轩没有说什么,迈开大步,跨上河上的小石桥。夕阳下几只矫健的燕子在淙淙流淌的河水上盘旋呢喃。
回头看看,那盲人已经转过大墙,心中不觉升腾起丝丝迷惘,想,这条路可能在两个月之前自己还走过,但是为什么一点熟悉的感觉也没有呢。
眼前似乎感觉母亲正堆着慈祥的笑脸朝他走来,他连忙下意识地趋前数步,迎面而来的是几个正准备在河边洗衣的少妇,唉,一个幻觉。他怎么突然开始想家起来了……。
事情越来越复杂,对于杨懿轩来说,一旦这件事扯上了政治和官场,就是他深痛欲绝的,别看在穿越前,他是靠着关系,才能安安稳稳的走上别人要费尽心思还不能走上的路,叔叔已经给他安排好了一切,在派出所呆个一年半载,然后调到局里的刑侦部门,然后再过个几年,就可以下放到基层派出所当个副所长或者指导员一类的镀金。
然后再调到局里,那时无论资历还是年纪,甚至是功劳都有了,十年甚至更短的时间,就可以在仕途上大展拳脚了。
现在想一想,自己哪里操过什么心,爸爸、叔叔他们,连自己十年之内的几级跳都已经安排好了,那时叔叔还喝醉了酒,拍着他的肩膀说:“小轩,争取在叔叔退休之前,你能坐上叔叔的位置,那么我们杨家还是杨家,就不会人走茶凉了…..。”
他从叔叔的话中听到了对于失去权力的惧怕,所以那时就开始有了反感,特别是自己被走后门安排下去之后,不管是别人嫉妒还是不屑的眼光,甚至是看不起的表情,杨懿轩都已经受够了。
要不是他是家里的独子,不舍母亲的眼泪。可能他早就撂了挑子,出去打工了,自己闯荡去了。从根本上,杨懿轩还是一个比较自傲的人。
对于家里为自己安排的未来,他真的是有些不习惯,叔叔不止一次的说他不知好歹,这机会不知道是多少人可遇而不可求。但是叔叔永远也不能体会到他被人摆布,或者被人看成木偶的心情。
也可能就是这种情况,使他对于政治或者官场有着一种反感的心里,甚至有些厌恶,有些排斥,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大唐,当他分析出这件案子后面隐藏的背景之后,又开始有些头痛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突然,身后的红警发出一阵的低吼声,这才把杨懿轩从回忆中又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