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河间王手下缺少统兵大将,他如果不用张方,确实也无人可用,“他对本王一直忠心耿耿。”
“人总是在变的。”毕垣绝口不提被打之事,“属下业已生疑,便在周边派人加强巡查,果然在数日前,于路上捉到一名东海王派来的密探,经过审问,让属下惊出一身冷汗。”
“却是为何?”
“原来张方已是被东海王同伙王浚收买,约定待东海王大军到时,他且战且退,直到长安,把王爷生擒,献与东海王。”
“此事当真!”
“王爷请看,这是王浚给张方的回信和礼单。”毕垣呈上两份证据。
河间王从头看下,回信的大意是,收到大都督的保证誓书,东海王已定待长安城破后,加封张方为辅国大将军。先派人送上黄金一千两及十样厚礼作为酬谢,事成后还有五千两黄金相赠,礼单附后。河间王不由得双手都哆嗦起来:“这还了得,这不是把本王出卖了。真真气死我也,来人,先把王浚派来的送礼人给我砍了!”
“慢!”毕垣急忙拦阻,真要把送信人杀了,毕垣也没法向古丁交代,“王爷使不得。”
“杀了他,本王也好出口气。”
“王爷,他是人证啊。日后王爷要处置张方,总得有让他心服口服的罪证,这人证得保留。”
“说得也是。”
“王爷,这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置张方,敌人大军日益逼近,我方的大军如还控制在张方手中,只怕长安失守在所难免。”
“这该如何是好?”河间王在征询毕垣的意见,“本王让皇帝降旨,召他回到长安,然后把他斩首。”
“王爷不妥,那张方心中有鬼,王爷召他,必不肯回长安,这样做反倒还打草惊蛇。”
“那就派钦差到灞上,宣布他的罪状,之后赐死。”
“也不妥,”毕垣分析道,“张方握有重兵,岂能乖乖就范,说不定他就直接造反,带兵投向王浚。”
“说得也是。”河间王有些发烦了,“你这也不妥,那也不行,到底怎样做才可以呀?”
“王爷,属下有一万全之策。”毕垣献计,“派王爷的护卫高手,带上毒药金屑酒,潜人张方营帐,暗中给他下毒,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然后王爷再另派兵马大都督,也不会影响军心的稳定,这样方为上策。”
“说得是。”河间王本没有主意,觉得毕垣所言条条有理,“就依参军主意,按计行事。”
毕垣精心挑选了一位武功、轻功俱佳的护卫,先奖他五十两黄金,并应允事成回来再奖一百两,让他乘快马如飞赶往灞上军营。两天后,护卫提着张方的人头返回。河间王放下悬着的一颗心,并派了保国大将军去接任张方的大都督一职。而毕垣作为参军,先行返回节制部队。如此安排,正中毕垣下怀。他回到灞上,古丁也刚好到达。
古丁言道:“毕先生,我们计划的第一步已顺利实施,第二步也该抓紧行动,要抢在新都督上任之前。”
“这是自然。”毕垣流露出大仇已报,不太急切的样子,“古先生,答应我的五千两黄金,是否打水漂了。”
“怎么会呢,”古丁拍着胸脯说,“五千两黄金尽管数量很大,不易携带,但我已足数带来,就在客馆之中。我因不知送来是否方便,才没敢擅自带来。先生想要,即刻可取。”
古丁一听这是真的把黄金带来,态度也就为之改变:“既如此,且无须着急,我们就先按计划走第二步。”
“我的五十兵士已经带来,你就召集各营各哨的将领到大帐开会吧。”
“这是自然。”毕垣令亲信护兵去传军令,很快三四十名将领齐聚中军大帐,古丁让他的士兵全数包围了大帐。
将领们只知他们的大都督夜间被人割去头颅,眼下群龙无首,河间王派参军回来暂时节制兵马,也不知开会的内容。但是进帐门时,皆被要求摘下了随身的刀剑,大家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毕垣站在正中,高声说道:“各位将军,长安已经失守,河,间王下落不明,我为大家找了个出路,我军集体投靠东海王。大家每人官升一品,赏黄金五十两。不愿去者可以解甲回家。何去何从,立即做出决定。”
这一番话,不亚于晴空炸雷,把人们当时都打懵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呆呆无语。
毕垣见状说道:“诸位,我们当兵吃粮,跟谁保谁,还不是听喝。如今东海王做了太傅,皇帝还是原来的皇帝,我们又不是河间王的旧部,放着升官发财的机会为何拒绝,还是跟着新主人吧
有明白人挑头表态了:“毕参军言之有理,感谢你领我们走上一条明路,我听你的。”
有人领头,有人立刻附和。众人想想也确实就是这么个理,最后一致决定,投靠东海王。
古丁喜悦溢于言表地走进大帐,同众将领见面:“各位将军,我是东海王的代表,真诚欢迎各位弃喑投明。答应各位的保证兑现,决不会食言。大家回去整顿手下兵马,准备王浚大人的先头部队到达后,向长安开拔。”
整个营地顿时乱了,有的兵士本是长安的家,就不想跟着走,而想要回家同家人团聚。整个队伍有几千人溃散,而古丁带来的五十兵士,则都换成河间王部下兵士的服装,混在溃散的兵士队伍中,直接奔向了长安。
次日,王浚大军到达,对投靠过来的队伍进行了整顿。混合编队后,由他指挥着向长安进发。灞上离长安也就一天多的路程,王浚大军到时,换装的五十名兵士,早已把城门占领。王浚大军呼喊着人城,长安未经战斗便已落入王浚之手。河间王还在饮酒作乐,闻知城破,慌得他什么也顾不上,单人单骑拍马冲出南城门,一口气跑进了太白山,之后便没了消息,不知所终。
鲜卑兵和乌桓兵随后到达长安,他们蜂拥抢入城来,开始在城内大肆掳掠。平静繁华的长安城,立时哭声震天,鸡飞狗跳,妇女被抓被奸和自杀的数不胜数,胡兵抱着抢来的胜利果实,还相互抢夺。长安城的街巷上,到处都是死人的尸体。整个长安,市民被杀达两万余人。
未几,东海王司马越率军来到,他立刻宣布自任太傅、录尚书事、总督天下兵马诸军事,他另重用范阳王和平昌公兄弟二人,分别镇守邺城与许昌。到东海王为止,前后历经十六年,总共有八位王爷相继为作,造成了几十万人死亡,数百万人流离失所。大晋王朝也已精力耗尽,奄奄一息,将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东海王、太傅司马越既已执掌朝纲,便要排除异己和危险分子。囚禁在金镛城的赵王司马伦,即成为他最大的隐患。他吩咐惠帝:“万岁,赵王虽然囚禁在金镛城,但他为宗室王,依然有影响和号召力,留着他总是后患,应降旨把他赐死,以免有人打着他的旗号为乱。”
惠帝能说什么:“就依太傅,着人拟旨,当派哪位大臣前往匕。”
一切都是东海王做出决定:“即着尚书袁敞为钦差。”
“太傅选人得当,朕完全依从。”袁敞即做了前往金镛城赐死的钦差。
已是十月末天气,庭院中的树木枝叶已开始凋零飘落,地上的草儿也已发黄。金镛城本来就是一座高级牢狱,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赵王司马伦百无聊赖地和衣倒在床上,说不清是一种什么心情。想起以往的事情,心烦意乱。也就是在一年前,自己废黜了贾后,并把她押送到这金镛城软禁。为了根绝后患,又是自己赐她金屑酒置她于死地。常言道报应轮回,听说东海王如今已执掌大权,他别再想起关押在这里的自己,别再认为自己是他当政的隐患,别再也赐自己金屑酒?想到此,他“腾”地一下翻身坐起,自己用过的办法别人也会用,想活命还是设法溜走为上策。
门外脚步声重重响起,护卫兵士喊道:“尚书钦差袁大人到。”
“啊!”赵王一惊。
袁敞尖声细气地叫了一声:“圣旨下。”
“咳,晚了。”
袁敞已是步人房中:“赵王接旨。”
司马伦有气无力地:“臣司马伦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王司马伦,祸乱朝纲,罪大恶极,念及乃宗室至亲,赐金屑酒一杯,保全尸而死。钦此,望诏谢恩。”
“万岁万岁万万岁!”司马伦接过圣旨,又颤抖着双手,接过了银杯中盛着的金屑酒。
“赵王,喝吧,不过去的。喝了下官也好回去交旨。”
“咳!自己给自己挖坑埋。你如何对待别人,老天就如何对待你。”赵王一口气喝干,躺在床上,以绣巾覆面,静静地死去。
袁敞回到洛阳交旨,东海王对他夸奖一番。他看着琉璃瓶中剩下的半瓶金屑酒,一个念头突地浮上心头。在他执政之前的多位王爷,最多只把自己封个皇太弟,谁也没敢直接坐上皇位,结果都没过多久便被赶下台而丟掉性命。难道自己还要重复这条老路吗?不,自己就应该坐上这皇位,不要再羞羞答答、遮遮掩掩了。他把金屑酒交给了御厨,让御厨用它和面,为惠帝做了一张最爱吃的糖面饼。惠帝吃后,脸色青紫而死。时为大晋光熙元年八月,这位可怜的皇帝,在位十六年,几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只是一个牌位和权力的象征,受尽了平常百姓都没有受过的种种磨难。他当政,正是八王之乱的十六年。终年四十八岁的司马衷,死后葬在了太阳陵。
惠帝一死,立时谣言四起。传言像无形的利箭,纷纷射向东海王,朝野上下无不指责是司马越为登上皇位而毒死了惠帝。袁敞作为心腹,对他讲了一番知心话:“王爷,此刻万万不可继皇帝位。如果你登基,谣言便被坐实。事缓则圆,哪怕过两年再继位,也要避过这舆论的风口浪尖,不要急于一时。一旦群起而攻之,那就是得不偿失。”
东海王听他说得很有道理,自己确实不宜立即接任,不免问道:“如果我不继位,那这皇帝由谁来做呢?”
“属下以为,皇太弟司马炽继任,较为合乎常理。”
司马越很有些不情愿:“那就先让他坐坐这个位子吧。”
几乎在同一时间,皇后羊秀容已派总管太监去宣召清河王司马覃进宫。侍中华混获悉此事,急急进宫来问道:“皇后娘娘,召清河王,意欲何为?”
“皇上不知为何中毒身亡,国不可一日无主,哀家以为清河王曾为皇太子,召他进宫即位,以免这皇位被东海王抢先。”
“娘娘此事欠妥,现有皇太弟司马炽,就在东宫待位。若想堵住东海王的皇帝路,召司马炽继位方顺理成章。”华混分析道,“眼下的形势,皇帝死因不明,太傅未见得会抢皇位。微臣想他会避嫌。”
总管太监从宫外返回:“禀娘娘,懿旨已告知清河王,他称更衣后将进宫觐见皇后娘娘。”
羊秀容显得颇为得意:“华大人,懿旨已发,不可更改。”华混早已看透她的心思:“娘娘是想要当皇太后。”
“华大人如此说,哀家也不否认。”羊秀容坦称,“司马覃是皇太子,哀家自然而然即是皇太后,而司马炽是皇太弟,哀家充其童也就是他的皇嫂而已,怎能对朝政进行指点。”
“娘娘这是私心。”
“谁人没有私心。”
“娘娘六宫之主,当为国家着想。皇太弟即位,国家稳定,太傅也无话可说。如破例将皇位交与司马覃,太傅指责,万一发难,如之奈何。”
“哀家是皇后,也有生杀予夺大权。指定皇位继承人,也是分内之事。太傅胆敢发难,哀家就要理论一下皇上的死因,认真追查起来,怕他也吃不消。”羊秀容态度强硬,“吾意已决,休再夕口。”华混见皇后如此,也就再无话可说。
司马覃奉懿旨后,没有立刻进人后宫,而是先到了尚书省,他要先行了解一下朝中的动态,恰好遇见袁敞。他上前见礼:“袁大人,本王有礼了。”
“王爷,下官可是承受不起。敢问王爷,如何想起到下官处,想来不是无事闲逛吧。”
“其实,也没什么事。皇后懿旨宣我进宫,也不知是何事,本王就顺路到尚书省走走,看大人可有风闻。”
“想必是皇位继承之事。”
“皇后宣我,难道?”
“未必是好事。”袁敞已同东海王议好,让司马炽即皇帝位,便有意打消司马覃的念头,“现成的皇太弟在东宫候位,王爷要去,岂不是抢位,这便有凶险相伴。”
“袁大人,本王才不想搅进这皇位之争,只是该如何回复皇后?”
“王爷,你要是生病了,皇后如何能怪罪你。”袁敞指点道,“幸好还没进后宫,速速回转王府才是。”
“多谢袁大人指点迷津,本王告辞。”司马覃急匆匆逃跑一般走了。
于是,司马炽被东海王接来。羊皇后坚决反对,并把持玉玺拒不交出。东海王闻讯,带一百武士到了后宫,声色俱厉地喝令:“羊皇后,皇太弟继位理所当然,痛快交出玉玺,若再迟延,就以叛逆论处!”
羊秀容一见东海王那架势,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别再为此柱送了性命,乖乖地把玉玺交给了东海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