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达拼命狂奔。
此时狂风大作,吹起了地面上的一切!素来有花园城市之称的新加坡此时居然飞沙走石,恍然北京风沙暴重现!
“天艳!”
“快回答我!”
易达伸出手奋力挥开不断扑面而来的沙尘,沙尘迷着了她的双眼,塞满了她的口鼻,令她难以呼吸!
易达狂吼一声,沙尘在她眼前蓦然散开,留出了一片勉强称得上洁净的空间。
最后,她看见了!
成天艳就站在天台上!
她的脚底下是二十层的大楼!
“天艳,你下来!”
成天艳好像没听见她的喊声,整个人背对着她,竟似雕塑般!
沙尘,在她身边忽然散开了。
易达却发现,她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无形的玻璃!她一时竟找不到推开这层玻璃的入口!
“天艳,快回头啊!”易达只能隔着玻璃狂叫。
前面的女生终于回过头,易达心一颤,这是何等茫然的脸!
风再次吹起,吹得成天艳的披肩长发飘飞起来。她居然没扎起来,就这么任由长发被吹得四处飘飞着。
“快下来!”
成天艳凝视着易达,缓缓地道:“我不想再活在你的阴影下。”
“天艳!”
“原来我不是我想像中那么有能力,原来我注定了要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下。我原来是个失败者。”
“天艳!你不是失败者!”
“够了,我知道你为我好,但真的够了。”成天艳的脸被长发掩盖住了,看不出任何表情:“如果不能超越你,如果不能证明我存在的价值,那我又有何资格留在国家队里呢?”
“不,你可以的!”
长发蓦然散开,易达看见成天艳的嘴角扬起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她忽然纵身一跃。
“别——!”易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冲破了面前无形的玻璃,冲到了成天艳刚才站立的地方,惶急看向了下面。
她眼前出现了漫天飞舞的红色,恰似红色幕布缓缓拉下。
最终盖住了一切。
“天——艳——!!”
“啊——”易达一阵惊呼,猛然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原来刚才只是一场梦。
易达揉了揉头发,松了口气,她的心还在剧烈跳动着。她忽然想到什么,连忙扭过头,却见得成天艳正在另一张床上熟睡着,很是安详。
刚才的梦……
易达居然脸色惨白,只是大口喘着粗气,久久不语。
“我不想再活在你的阴影下。”
易达还记得这句话。她真的听见过这句话。
然后,她的背后再也没有了阴影。
——没有阳光,何来的阴影?
——阴影岂非本来就和阳光相辅相成?
易达闭上了眼睛,决定不再去想那些往事。她再次扭过头看着成天艳的睡姿,轻轻叹了口气。
你睡得这么好,实在让我羡慕啊。然而,你又是怀着怎样的心事入睡呢?
易达知道,成天艳想要在新加坡大展身手,这三天的比赛却一共只上了六分钟。昨天对阵科特迪瓦,她终于在第二节出场打了五分钟,送出一个助攻后就被庄锋换下了场。
那时候易达以为庄锋只是为了调整阵型,为了测试各种各样的组合,为下一阶段的循环赛做准备。成天艳很快会重新上场的。
然而,成天艳这一下去,再也没有上去。
直到比赛结束,庄锋都没再看成天艳一眼,竟然忘记了成天艳这个人的存在。
成天艳,全队里上场时间最少、贡献最少的球员,异常郁闷。
更郁闷的是,成天艳明明没做错什么,那短短的五分钟里成天艳还拿了一个助攻。只是因为队里二号位人才济济?易达是头号球星,庄红是庄锋的侄女,所以庄锋要优先考虑她们的地位?
再看一号位,有石豪瑜这样的魔女,有谈雅永这样的天才少女,半路出家的成天艳在一号位的表现逊色于她们。所以注定了成天艳很难完全取代她们?
一直在强者的背后,被剥夺了上场的机会,这感觉确实谁都不好受。
一想到那个梦,易达立刻肃然,她轻轻下床,站起身,俯头凝视着成天艳。
仔细看,眼前这位女生虽然没贝贝那样惊艳,没史义琳那么绝色,但她五官端正,又是另一种味道。而她睁着眼睛专注于篮球的时候,又是别种的风情啊!
目光继续往下游弋,停在了她的嘴唇上。这嘴唇刚才还吐出了“我是个失败者”,易达无法想象,这双嘴唇碰出这几个字,会是何等的感觉。
她实在没办法想象。
但这双嘴唇只是微微开启着,似乎还在微笑,是做了个好梦吗?
但愿是好梦吧,不要像她那样经常做恶梦,经常从恶梦中惊醒,然后惶惶然。
不知道这双嘴唇被人碰过么?被碰过的感觉又是如何呢?
这念头一出来,易达惊呼一声,全身有如被电流击过般,一下子跳开了,瞪大了眼睛,竟是见了鬼般。
刚才,怎么想到这个地方来了?!
易达呆呆地看着成天艳,心里居然起了异常的感觉。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犹豫着,还是跨前了好几步。
越来越近。
她感觉得到了成天艳的呼吸。
手猛然停在了半空。
没敢再往下。
易达的嘴角抽筋着。她第一次,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她从小到大一直在体校打球,一直和女孩们同吃同住,为了打球剪掉了长发,一直以精干的短发见人,球场上她又凶猛得跟男人没啥不同,球技上更是不输给男子。这一切一切,竟是让人忘却了她本来的性别。
而她的个性也和东北男人一样,豪迈、慷慨、激烈。
她甚至狠狠揍过教练。
她也会大声骂人,用粗话问候对方。
无论怎么看,女子应有的娴静、温柔、不好斗,统统和她八竿子打不着。
即使如此,易达并不认为自己是拉拉。她自认只不过是因为短发而看起来很像男孩,个性又很像男子罢了。想打好篮球,就别来这些娇滴滴的一套。
但是,此时此刻,易达惊愕地发现了,自己居然好像对成天艳有点感觉。
易达向后退了几步,终于瘫坐在床上。她愣愣地看着成天艳,这个认识于三个月前,在两个月的共同相处中带给了她无穷无尽的惊喜的女孩。
一瞬间,易达居然怨恨自己生错了性别。
该死,我不是拉拉,我绝对不是拉拉!
再说,她好像有心上人啊!
一想到这个,易达想起了,在北京集训的时候,成天艳周末总会上网和一位男生聊天,看她的神情,相当的快乐呢……
易达忽然妒忌起那男生来了。为什么要这么晚才认识她?为什么一开始要找她的麻烦,让她讨厌起她?
各种复杂的情感一瞬间朝易达扑过来,竟没注意到成天艳此时正好醒来了。
“达?”成天艳揉了揉眼睛,惊讶地看着易达正直勾勾地瞪着她,忍不住伸出手在易达面前晃了晃:“还好吧?”
“啊?”易达一下子回过神来,脸红了红,又立刻淡然笑道:“没事,我在数你多久才打一下呼噜。”
“……”成天艳当真了,惶声道:“这么说我打扰你了?”
“啊,没……”易达见成天艳当真了,一声大笑:“没有的。好啦,快去洗洗吧,看你的头发乱成什么样!”
——在她面前,总能如此的轻松啊。
成天艳尴尬一笑,掀开被子下床。一看到她白晃晃的肌肤,易达立刻扭过脸,手脚一时居然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搁。成天艳只穿着小内内,T恤之内也没戴胸罩,这本是女孩最常见的家居装,易达她也不是没见过。
但为什么还要别过脸?
易达实在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你的钱包?”
易达蓦然惊醒,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碰落了钱包。成天艳正要递过去,注意到了钱包上的相片:“你的姐姐?”
易达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立刻拿过钱包:“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成天艳不明白是哪种朋友值得易达如此放在钱包里。易达看出了成天艳的疑惑,一笑:“是我在黑龙江少体校时的队友。”
“原来如此……”成天艳刚才瞥了一眼,那是一位长发女子,搂着易达笑得很是甜蜜,看起来很像是易达的亲姐姐呢。
但一位队友有这么重要的地位,值得易达特地放在她的钱包里?
易达幽幽地道:“她是我平生最好的朋友,当年在少体校,是她第一个掌握住了高难度的后仰跳投,是真正的天才呢。”
“这么厉害,”成天艳动容:“可是,为何现在不在国家队里?”
一阵沉默,易达闭上了眼睛,似乎露出了痛苦之色,她立刻摇了摇头,淡然道:“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就是出国了?”成天艳注意到了易达一瞬间的痛苦:“所以才离开了你这位最好的朋友?”
又是一阵沉默,易达方才淡淡一笑:“最好的朋友不在身边,确实是很伤感的事。”她忽然想到什么,立刻跳起来抓住成天艳的手:“我觉得你最好和庄教练谈谈。”
“谈什么呀?”
“为何不让你上场!”
“这是早上啊!”
“那就在早餐的时候谈!”
然而,她们失望了。关云告诉她们庄锋刚才用过早餐便回房间了。但敏锐的关云看出成天艳的落寂神色,忽然拉住了成天艳,说她想和成天艳谈谈。
到得关云的房间,关云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调出了对阵科特迪瓦的比赛视频,拉到了成天艳在场的五分钟片段:“你仔细看!”
五分钟片段放完,成天艳还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第二分钟,”关云侃侃而谈:“其实你来下手会更好的。但是你传给了寇凤翔,也幸亏是寇凤翔,换是别人那个位置绝对投不进的。”
“……”
“第四分钟又十五秒,发动快攻,但是你半途就停下把球传到了前场。其实,你一直快下会更好,你这么一停,反倒让全队快攻的节奏发生了停滞。”
“……”
“庄教练之所以半途换下你,再也没有让你上场,是因为……你太无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