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风姬从梦中惊醒过来,一时神情恍惚,仿若梦中之经历正在眼前上演!她心思悠悠荡荡,却是回到了幼年时光,那些她不愿去想的日子!
外间伺候的宫女只听的见四喜如意吉祥鲛纱帐子内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又合着时辰,便猜测着风姬是醒了!一名年长些的宫女慌忙走上前两步,柔声称道——
“主子,可是醒了?”
风姬“嗯”了一声算作回答,倒也没吩咐小宫女们上前伺候!
翠微宫内规矩繁多,宫婢们便也个个谨小慎微,主子不发话,她们是不敢乱说乱动的。由此,年长的宫女情知风姬醒了,然没听见吩咐说是伺候起床,便也默默低了头,退了回去。
许是因那梦的缘故,风姬躺在鲛纱帐内,竟是隐隐觉得手腕有些作痛……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冰冷,竟是伸手从自个枕着的鸳枕下找到一根细小精致的绣花针来……
风姬将那绣花针把玩在右手中,细细查看,又拿至芳唇边,轻吹了一下!尽管眼神冰冷,风姬妩媚的眼梢处全是风情,她轻笑,虽然未及笑及眼里,可是面上原本的冰冷之色已是淡去不少!
风姬抬起左手臂,皓白的肌肤便显露出来。她眯细了眼睛,又伸出尚且拿着绣花针的右手细细的摸着左手手腕处,那里有一道细微的疤痕!若是不仔细瞧,倒也发现不了!
右手在那细微的疤痕处婆娑良久,风姬原本眯细的眼睛忽然睁大,其中浮着的恼恨之色便昭然若揭!忽然,她右手使力,那右手中的绣花针竟是连扎左手手腕处四五下……
针入肌肤,疼痛入骨!风姬却是咬紧了牙关,紧皱眉头,不发出一丝声音!
许久,疼痛的感觉弱点了,风姬抬起左手,那皓白的手腕处乃是殷殷有血珠!风姬拿了拆金丝绣花开富贵牡丹图的丝帕擦了擦血珠,又将绣花针藏好!
风姬将水袖放下,遮挡住那疤痕!待做完这些,她面上已是恢复了以往的端庄肃穆!
“紫烟,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风姬伸出玉手撩开锦帐,轻声问道。
一名身穿月白蝶恋花素锦衣裳的宫女听到风姬唤她,忙回道——
“回主子,夕食了!”
风姬掀了身上盖着的鹅黄色薄丝绵毯子,坐了起来,理了下乌发,道:“服伺我起来!”
紫烟走上去拿雕花银勾将那四喜如意吉祥鲛纱帐挂了起来,二十一、二的年纪,白净的脸庞,眉清目秀,神色之间甚为恭顺,看了让人便觉得舒服!紫烟乃是风姬宫里的一等宫女,虽没凝香受宠,却也是颇得风姬喜爱!
又有宫女将那悬挂在绮窗上的墨绿色的锦缎帘子拉开,夕阳的红光便立马流了进来,打在屋内一干物件上,粉粉柔柔的!
几名面容老实,皮肤白皙的小宫女手捧着些盛着衣服的托盘迎上来。
风姬媚眼扫了扫,看中一件桃红撒花闪缎窄袖上衣,一件大红洋绉银鼠纱裙。紫烟瞧出她的意思,忙上前拿了起来,欲为风姬换上!
谁知,风姬思虑了一会,却是道:“不妥!”随后,又指了指一件绣满桔子花的淡青底衣衫。
紫烟虽不知为何,却也是按着风姬的意思给她换上了,
一时,打扮妥当。风姬在床角人高的紫檀木雕花座的铜镜里照了照,点了点头,因
又问道——
“凝香呢?”
紫烟一面向风姬递过一杯香茶,一面盈盈笑着回道——
“凝香姐姐说出去办主子吩咐的事了……”
风姬点了点头,摆摆手让紫烟退去,留了话说若凝香回来,通报一声!
紫烟揣摩着主子有心事,便冲寝阁内立着的一干宫女摆了摆手,暗示大家都退了去!而她自己也踩着莲步退去了!
此时诺大的寝阁内,便单留了风姬一人。她踱步到寝阁北侧的紫檀木雕花鎏金包角的组合立柜处,拣了从南向北数位首位的柜子,从里拿了桃之夭夭雕花漆了青漆的楠木匣子。
风姬望着那雕刻着桃花图样的匣子,脑海里不由浮出《诗经.周南.桃夭》里的诗句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
风姬抚摸着那些桃花图样,脑海里浮出一名素净温婉的妇人来……
她伸手擦拭了下眼角,那里颇为湿润,风姬的眼神中鲜少的呈现出纯净的光彩……
她颤抖着双手,打开那楠木匣子,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有些年岁的旧玉镯子!
那玉镯子也不是什么好材质,不过风姬却是颇为珍贵,她双手捧了起来,俯下脸摩挲着那玉镯子良久……
这时,外面却是响起了紫烟柔婉的声音。
“主子,凝香回来了!”
风姬赶紧将那玉镯子戴在左手手腕处,恰好挡住那片浅疤痕处,她又将匣子放进柜里,关好!这才冲外吩咐道——
“让她进来吧!”
一时,凝香携带着一个檀木匣子走了进来!
凝香这一进屋,不晓风姬问话,便冲风姬点点头,道——
“主子,都办妥了!”
风姬赞许的点点头,又让凝香去柜子里取来一个粉瓷小瓶,从中取了豆大的脂膏,涂抹在手上,并细细匀了开!
待做完这一切,风姬又去床角处的穿衣镜处照了照,觉得无甚不妥了。她方冲凝香点点头,道——
“去九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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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风姬走至外面,便早有宦官、宫女备好了肩舆在等候!风姬便上了肩舆,向那九华宫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上,来往的宫人但凡碰到风姬,个个均是神情恭谨的躬了身子,道一声——
“风姬娘娘!”
行至一处花园的插门处,风姬下了肩舆,携了几个贴身伺候的宫女便自此进了园子!
进去便又是一处宫殿,殿前的柱子上乃是雕刻着金凤玉芙蓉的华贵图样,殿前立着十个来衣着华丽的宫中侍卫!
风姬瞧了一眼,便转身去了东南角落处的一个偏殿,偏殿正门之处有一玉做的匾额,其上用鎏金大书着“重楼轩”三个大字,这里便是抱琴美人的居所了!
此时,婵娟已是守在此地良久,她身后列着两名年长的嬷嬷与三名模样还没张开的小宫女!
婵娟慌忙上前行礼,道——
“风姬娘娘,辛苦了!”
风姬与婵娟乃是旧识,她瞥了一眼婵娟,好看的眼睛笑的弯弯,柔声回道——
“无须多礼!”
风姬抬眼扫了一殿门口,那里依旧是没有抱琴美人!一丝忿恨之色在风姬的眼中一闪而过,她面上却是依旧含笑着携了凝香等人进屋!
抱琴美人早已经盛装打扮在内等候,她身上的华丽色彩及发上的珠环翠绕与风姬素雅的打扮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抱琴美人口中称道——
“抱琴美人见过风姬娘娘!”她口中行着礼,身子却是依旧站的笔直!
风姬将一切看在眼里,她含笑的上前执起了抱琴美人的手,道——
“妹妹,近日可还好?”
抱琴美人很不喜风姬口中那两个字“妹妹”,她轻轻将手从风姬处抽出,敛眉道——
“王爷不时有赏赐,嗯,妹妹我挺好的!”
风姬面颊含笑,又道——
“妹妹年轻貌美,又弹得一手好琴,自是能得王爷欢心!”风姬说话的同时,闻到一股
熟悉的清香,抬眼望四周,却是见前方紫檀木雕花茶桌处有一钧窑侍女彩瓷,里间插着一束开的正艳的菊花。
风姬面色不禁一沉,那一直细心观察着风姬的抱琴美人又岂会错过她面上的表情!见风
姬的反应果真如她所料,她不禁心中一阵愉悦。
抱琴美人与风姬想让着坐下了,立马便有宫女上了刚泡好的香茶,风姬勾首品茶。
抱琴美人横波流转,忽从茶桌上摆放着的一束菊花里,挑了朵开的正艳的来,放置鼻尖
,因道——
“前朝诗人李易安有诗说‘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
如今有谁堪摘……’
我每当看见这开的正闹的菊花,便会忍不住想起这句,想来多少闺阁女子便像那菊花一般,今朝君上心头好,他日泥土辗作尘……”
抱琴美人说道这里,望了一眼风姬又道——
“待过了今岁,姐姐便是二十五了,都说女子二五是分水岭,姐姐可要好生护养着才是!万莫在妇容这里犯了错,哎……时光如飞刀,一刀一刀催人老啊!”
那抱琴美人说着的同时不时拿眼唆风姬,待瞧见风姬一直埋头喝茶,看不清面容时,不禁有些索然!
风姬打量着抱琴美人是说完了,却含笑的抬起头,说道——
“姐姐我本就姿容一般,不及妹妹天生丽质!本身资质有限,恐是无论如何精心妆扮,也美不到哪里去!倒是妹妹,生的花容月貌,平日里伴在王爷身侧,让王爷心情都会大好!由此,妹妹,才该是好好的精心护养着这花容月貌……
姐姐我是老了,无论怎样都不行了……”
风姬说话的神情颇为坦诚,她又冲身前立着的凝香挥一挥手,凝香便呈上了那个紫檀木匣子!
风姬接过那紫檀木匣子,轻轻打开来,立马便有一股馥郁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
抱琴美人心下好奇,寻着那好闻的香味向风姬手中的匣子斜睨过来。她见里面有一用上好的淡青色丝缎裹着的白玉瓶子!那白玉小瓶虽被裹着大半,可是光是露着的部分便是让人称奇,它周身泛着寒光,那瓶子处更是细细的有些水珠……
抱琴美人之父乃是当朝的右相上官流云。而她又是上官流云正妻所处的唯一一个女儿,自小便被精养着,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然这个白玉小瓶却是让抱琴美人暗暗称奇,她晓得能用这样的瓶子装东西的那必然是稀罕物!
风姬望了一眼抱琴美人,微微一笑后,说道——
“这是我偶从一位世外高人那得到的一瓶国色天香玉容膏,本想留着自己用,后来又觉得我资质本就不好,用了这稀罕物岂非糟蹋,倒不如送给妹妹!”
抱琴美人见风姬说的诚恳,不疑有假,便忙一面客气着,一面却是让婵娟收了放好!
二人寒暄了一阵,因抱琴美人想在风姬面前显耀自己得宠,便命婵娟进内殿取了一件绝佳的血琥珀来!
风姬见那血琥珀不同平常,不禁遍体通透外,里面竟是开了一朵血色桃花,甚为精妙!
风姬忍不住想把玩在手,细细欣赏,哪知那抱琴美人却是不允。
抱琴美人一面小心翼翼的吩咐婵娟将那血琥珀给收了去,一面又急着解释道——
“不是妹妹小气,实在是这血琥珀实在罕见!这乃是昔日我第一次承宠时,王爷亲手送与我的,说是西域大宛进宫的。整个天朝也就这么一块,我每每也是爱惜至宝,出门那是必戴的……还望姐姐海涵……”
“对了,妹妹忘记告诉姐姐了,今夜王爷要来看妹妹呢……”
风姬抱之一笑,晓得这是抱琴美人炫耀够了,要下逐客令,她找了个借口,便携了紫烟、凝香等人告辞了!
一位嬷嬷急冲冲的从外面赶来,见了风姬简单的行了礼后,又快步向内殿走去!
风姬面上浮现了一丝笑容,故意放慢了脚步!
这时,只听内殿传来“啪——”一声清脆的响声,风姬扬眉而笑,心道——
“只可惜了那血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