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立春]世间万物复苏，生机盎然。
[立春]一候迎春，二候樱桃，三候望春。
2
今天虽已立春，但天气仍旧有点寒冷。
我倚着荒凉小巷尽头的墙面坐在地上，忍受着从巷口刮进来的凛冽寒风。
掏出最后一根香烟叼在嘴里，用前女友送的打火机点燃。
大量烟气被我吸入肺中，冰凉麻木的身体才隐约感到一丝暖意。
逃避阳光，置身于阴暗中的我。已经放弃抵抗命运，接受露宿街头的现实。
若不想沦落到如我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
那就离我这样愚蠢的人远一点。
3
半个月前的晚上，我打电话向我最好的朋友求助，他对我说：
[你现在所遭遇的不幸，是你不知满足荒废时间的报应。你在做什么？而你又该做什么？]
没错，他说得很对。简直如同真理名言，叫我回味无穷。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酸透肌肤渗入心底的滋味。
[你遭遇不幸时，我做过什么？而你现在又对我做过什么？]
这是我当时的回答。
他不到半秒就挂断了电话。
我为他做过什么？
他经常很感激的用嘴对我说过。至于他的心，只交过没看过——
毕竟近十年的感情来之不易。
那晚挂掉电话，我去浴室洗了个冷水澡平复情绪。准备向他道歉。
不再奢求他在物质上帮我。只希望他能像往常一样和我聊聊天，让我的孤独感减少一点就行。
当我回到卧室再次拨打他的号码时，电话里始终重复着两句话：
[对不起，对方暂时不方便接听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
那晚深夜，我穿好衣服离开公寓。
影子乐此不疲的陪着我在昏暗的路灯下漫无目的的撒欢。
它走后，我在回家的路上把手机扔进了标示着不可回收的垃圾箱内。
4
昨天到现在，只在雨花斋免费蹭了一顿素食餐，就再也没有进食。
突然又想起这么多事，精神萎靡不振。
我枕着手臂蜷缩着躺在墙角。眼皮不由自主的合拢，意识很快的就陷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大概是梦吧——
有一束光芒冲破黑暗，照亮了我。
5
我醒后，发现天空正下着绵绵细雨。
民彦谓：雨淋春牛头，七七四十九天愁。
忧愁的叹息一声，晃了晃湿漉漉的头发。
看了一眼手表，这才知道自己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我左手腕戴得手表是姐姐六年前买给我的成年礼物，当时花了不少钱。
我有考虑过要不要先暂时把它当掉换点金钱，用来过活。可思前想后纠结好久，也没能下定决心。
[怎么想就怎么做啊。]
清晰悦耳的女声传入我的耳中，我抬起头寻找音源体。
她就站在距离我不足半米的地方。
不，应该是飘在那里。
我搓了搓双眼，确定她的双脚真的没有接触地面，大概有五厘米差值。
她穿着一身红白双色相间，类似汉服的古典衣裳。上面还有黑色绣花。
她的相貌，精致甜美。
我还发现一件特别奇怪的现象：稠密细雨落在她身上，始终没有一丁点痕迹。
[你姐姐很爱你，会理解你在迫不得已的状况下做出的选择。你自己很清楚吧？]
她用迷人的琥珀色双眸与我相视，目光中充满绝对的自信。
我不仅清楚，还很肯定。
正因如此，我才有深深的愧疚感。不敢再轻易作出哪怕有一点可能会伤到姐姐的决定。
可是她的话，仿若姐姐亲口对我说[可以]似的，给予我下定决心的勇气。
辨不清是真是假——
我莫名其妙的对着她点头称是。
[那就好。这说明你心里知道有人还在关心你，爱着你，守护着你。孺子可教也！]
她像古代教书先生般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是谁？]
我站起身头晕目眩，感觉身体被掏空。
她[啊]地用手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后踏着空气走到我面前，粉唇轻启。
[你好，王长安。咱叫狐小仙。]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很诧异的问道。
她突然拽住我的右手，朝着小巷外面的街道边走边说：
[因为咱是狐小仙啊！咱可是掌控节气与天气的神灵呐！厉害吧？嘻嘻...]
[神灵？别闹了。你说你是喜欢古典文化的魔术师法师之类的我倒是相信。]
我先是看了看她背部有没有吊威亚之类的工具，又指着她浮空的双脚，用一种怀疑的语气说道。
[就知道你不会信。那咱就证明给你看，怎么样？]
胡小仙停下身体，双脚也落在地面上。
如此，我也多少捡回点对于身高的信心。
[小心别漏出狐狸尾巴啊。]
我对天发誓，我真的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但是从胡小仙的表情来看，她似乎对这句话特别在意。
下一秒，我终于明白——
她姓狐狸的狐，不是胡来的胡。
6
你见过九条尾巴的狐狸吗？
英雄联盟里的阿狸就不要跟我说了。我不仅见过还玩过，而且玩的很6。
狐小仙是活生生的九尾狐。不要怀疑，我扇了自己好几巴掌来确认眼前的景象。
一切都是真实的——
狐小仙用九条尾巴环抱着她与我。
修长的尾巴是奶白色的，散发着莲花的清淡气味。
[我可以摸摸吗？]
[你不怕吗？]
我摇摇头。
[胆子不小嘛。摸吧。]
我小心翼翼的将双手放在其中的一条尾巴上，温柔的轻抚着。
很柔软。
很顺滑。
还有——
我很久没有体会到的温暖。
我沉溺在温暖之中，体内的冰凉的血液变得活力旺盛。
[你这样会耗掉咱的灵力哦！灵力不足的话咱就不能隐藏尾巴了。这可是很危险的事呐！]
听到狐小仙认真的提醒，我才回过神睁开双眼。抬起贴在尾巴上的侧脸，收回双手。十分抱歉的对她说：
[对不起。]
[小意思，暂时还够用。嘻嘻...]
狐小仙眉眼弯弯，笑的很恬淡。
她将九条尾巴隐藏起来，又说：
[那么，接下来。为了证明咱没有说谎，就让巷子里的雨先静止好了，]
狐小仙轻轻一拍手，小巷内的所有雨滴全部静止在半空中。
我用手心接触其中几滴，它们顺着纹路滑入我的衣袖内。
[或者是，向上，]
[向左，]
[向右，]
狐小仙的手指指哪，雨就往哪流。
难以置信。也很壮观。
我被她无情的打了脸，只能认怂。
[好吧，我信了。]
[咱很诚实，绝对不会欺骗你。]
狐小仙再一次拽起我的手。脚步匆忙的向外走去。
雨恢复正常轨迹，继续下着——
[你要带我去哪？]
[送你个见面礼。不过在那之前，得先陪你去把手表当了。]
[你送我礼物与我当掉手表有关系吗？]
我实在无法将两件事牵连到一起。
[当然有关系啦。不要说话只管跟咱走。]
我没有拒绝她。
因为突来的关怀与帮助，才乖巧温顺地听从好心人的吩咐——
我觉得自己好像一条流浪狗啊。
7
或许是察觉到我卑微的想法，狐小仙纤细的手指动了一下。
她一边走一边扭过头，目光坚定真挚的看了我两眼。仿佛在说[请不要那样讥讽自己。]
8
穿过三条人烟稀少的小街道，我们两人来到繁华的市中心。
半个月没有在人来人往中穿梭的我，走路都很不自然。只是低着头与迎面而来的人擦身而过。
我在害怕自己会被路人注视的同时，也在担心身前悠闲自得的狐小仙。
现在的社会科技很发达，上一秒发生个新奇的事件，下一秒就被传到网上成了头条。
她可不是普通的人啊。万一出现点意外暴露了身份，会不会面临危险？比如被抓走做研究什么的。
[不要担心。咱可是狐小仙啊！]
狐小仙猛地停住脚步。
雨在渐渐变大。
我的视线从脚下的斑马线开始缓缓移向她。由下至上，我清楚的看到她着装的改变。
下身是一双黑白色的贝壳鞋搭配一条天蓝色牛仔裤。上身是一件带着拉链的深灰色的针织衫。头上戴着一顶牛仔料的鸭舌帽。
[怎么样，咱这打扮还不错吧？]
狐小仙问我，我点点头。
她走到我身侧，递给我一把红色油纸伞。伞柄上挂着一颗铃铛。
[长安，给咱们撑伞。]
前方人形绿灯还剩下十三秒，我可不想等着司机鸣笛催促，连忙接过雨伞撑开。
走出斑马线。我微微低头朝身侧看去。
[你还用得着伞？]
[对啊。咱遇到你这种出门不带伞的人，就会先借出去。]
我无言以对。尴尬的弹了一下伞柄挂着的铃铛。
叮玲玲的声响过后——
狐小仙似感慨的对我说：
[咱觉得世间万物存在即有意义，不管以何种身份与方式。就像这把伞一样，我不需要可你却需要。长安，你说是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心在想：
存在的意义。原来，我还顽强的活着…
9
狐小仙一路上都特别开心。最后领着我走进一家名为时间盒子的钟表当铺。
当铺面积不大，摆满了各种形态不一的钟表。不计其数的表针共同转动，发出嘀嗒—嘀嗒—嘀嗒的声响。
来到柜台。里面坐着一位头发花白，戴着一副老花镜的阿伯。他正在台灯的照耀下全神贯注的作业。
这一刻，我与狐小仙产生共鸣。都没有去打扰阿伯的工作。
她将头部依靠着我的肩膀。我则安静的站在原地盯着阿伯身后的那座老旧立钟，心随秒针的节奏默念数字。
1，2，3，——
当我数到277时，视线中的老旧立钟被消瘦的阿伯替代。
[年轻人，让你们久等了。咳咳...]
他用毛巾擦拭双手，断断续续的轻咳着。
[阿伯，您老人家可要多注意身体呐！]
狐小仙对阿伯说。
[诶，诶！真是个善良的姑娘。]
阿伯笑逐颜开，眼神中充满着喜爱之色。
[阿伯，我这有一块表，想暂时在您这里当掉。您看看？]
我边说边低着头摘掉左手腕上的手表。
抬起头，正与阿伯四目相对。他观察我好一会，摘下老花镜用布擦得干净又戴上。
阿伯思索片刻，从柜台里走到我身边，再次近距离仔细的打量我。
我的心忽然抽动一下。想起三个月前的某一个晚上发生的意外——
当时只顾落荒而逃的我，并没有看清那个极有可能因我而住进医院的过路老人。
不过，那位老人掉落在地上被我踩碎的老花镜我记得清楚。
好像与眼前阿伯所戴的完全一样。
我的目光开始闪躲，内心忐忑不安。
很担心那个老人就是眼前的阿伯。
不管有没有那么准确的巧合。
若是被认出来，一旦他因为那次意外对我怀恨在心，恐怕不仅会要求我立即赔偿，甚至会让我去监狱里呆上一阵子吧？
怎么办？要不要转身逃跑——
我的心扑通扑通的狂跳不止。
突然，阿伯用双手握住我渗出冷汗的紧握的拳头。
[小伙子，果然是你！终于找到你了！]
他情绪激动的对着我说。
[阿，阿伯。您认错人了！我没见过您！]
我后背已经湿透了，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就是你！]
他得手握的更加用力。
[不是，不是我！]
我挣脱束缚抽回双手，决定逃跑。
转过身的霎那，狐小仙拦在我的身前。
[让开...]
本欲将她推到一边的我的手，被她毫不费力的紧紧抓住。我再也使不出任何力气。
她微微踮起脚凑到我耳边，一边抚摸着我的肩膀一边轻声细语的对我说：
[长安，不要逃避。也许事情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糟糕。]
她松开双手的同时，我清晰的听见她又附言说：
[不要怕，有咱在。]
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对现在失去自信胆小如鼠的我来说太过重要。
狐小仙让我在每一个亲朋好友身上都曾幻想过的心声，变为现实。
我眼睛很不舒服，里面好像就要下雨了。
10
狐小仙用在小巷里控制雨的相同动作，对着我轻轻一拍手。
我没忍住，笑了。
眼里的雨随着眉间的阴云一同消散。
[咱厉害吧？]
她笑着对我说。笑容比花还漂亮。
[厉害。]
我也不知哪来的熊心豹子胆，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咱可是狐小仙啊！]
又是她那句自信阳光的自我介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