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的尾梢。
喧嚣的拐角,嘈杂的人群,零散的啤酒瓶和细长的竹签。
“老板,来五十串羊肉串。”一个颇有些沙哑的女声。
“好嘞。”好几小时的操忙,老板已经有些疲惫,强打起精神,随手拎起一大串肉,往烧烤架子上一撂。
他用颜料刷子抹上油,拿起破裂的竹篾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几许,他又捏起若干个瓶子,迅速地摇摆手腕,按顺序洒下盐、胡椒、辣椒粉、孜然、芝麻等。浓郁的香料的气味遮掩了羊膻味,滋香四溢,让人拇指大动。
只见先前那女子坐在幽黄的路灯下,慢条斯理地一根一根吃着。
她的动作很慢,以至于让人觉得她仿佛是在吃着什么法国大餐。
她的姿态很美,手指纤细修长,拂过竹签,轻轻拾起,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动人的魅力。
她的下巴很尖,脸却是隐绰不清,只依稀略微可以看见一个小小的轮廓。
她穿了一件黑色风衣,将身子包的严严实实,连脖颈都密密实实看不见,只有一双优雅的玉手,引人遐想无限。
不知不觉中,醉汉们的目光都集聚到她身上来,插科打诨的声音也进而黯淡于无声了。
可女子浑然不觉,仍是自顾自地细嚼慢咽。羊肉串上的肉寥寥无几,女子动作缓慢,但很快就将五十根干净的竹签摆放在桌面上。
醉汉们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想要一睹真容。
却只见那女子手一转,居然一把握起了竹签,芊芊挑起一根,极其温柔地摆在稍远处。接着她将手中余下的竹签分成了两撮,置于桌子两端,从右端的一堆里拿起一根,夹在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指之间。她洁白的右手莹莹拨动着左端的竹签,余下的夹在了左手无名指和中指间,接着又拨动着右端的竹签,留了些夹在左手无名指和中指间。她将左手的竹签放下,捋了一捋,放在先前的单根竹签前,又对剩下的竹签们如法炮制。
众汉子看的是困惑不解,却没有人把视线移开。实在是女子的动作优雅至极,令人舍不得移开眼睛,恨不能奋不顾身地变作那竹签,享尽她的注视与触摸!
直到众汉子眼睛都发酸了,女子才停下手法,大约已摆动了十八次有余。她手指有如弹琴般跳跃,摆出一个什么图案来,丢了一张老毛子在桌上,便翩翩离去。
众汉子真是又气又哀,久候了这么长时间,竟丝毫未看着这女子真容!
有一两个好事者冲上桌去,欲要一窥真相,却皆是摇头无奈。
只见油亮的桌面上,一个偌大的图形:两个勾子互相纠缠,形成一个巨大的互字。
众人纷纷摇头,冷清偏僻的夜市,令人心动神摇的女子,诡异奇特的举止,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寻常。
他们三两结伴,互相勾搭着肩膀,讨论着这件奇事,摇摇晃晃离去了。
其中一人却无声无息远遁了,脚步轻盈,行至街头光影交汇处,寂静的巷口连巴掌大的地儿都没有。他却身影一闪,消失在黑暗中。
“咸,感也。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想与。”男子低低的声线里,带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在狭小的空间里愈发令人心头骚动。
“我找你来可不是调情的。”那个有些沙哑的女声清冷无比,却有些闷闷的。原来女子的小脸被强制埋在男子宽阔的胸膛里,手脚俱被男子紧紧抵住,愈发显得孤苦可怜。
“呵呵。蓍草筮占、六爻一卦,如今咸卦显现,难道不是在暗示我行云水之欢?”男子的声音却带了丝魅惑的兴致,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女子的不快。
“穆遥,不要在我面前使你那花花性子。要一夜风流,满大街的女人,任君挑选。”仍然是沙沙的声音,却带了一丝紧绷的警告。
“阿玉,你还真是无情呢。我们相识八余载,我居然连一吻香泽的机会都没有?”男子陡然变得委屈无比,在女子大大警惕的一瞬间,准确地含住了她的香软小口。
闷哼的痛咬声,唇齿的蠕摩声,一场惊险而香艳的大战即刻上演。
男子嘴角滴着鲜血,仓皇后退几步,“阿玉,你真狠啊。我的舌头都差点要不回来了。”一贯懒散而漫无边际的腔调。
女子也不抬头,全然不去看男子那夺目的桃花眼中潋滟光芒,自顾自地盯着鞋尖,“秋菱在任务中死去,我留下了她的魂识,却被人偷走了,我只窥到是这个孕妇做的,但她今天也已经死掉了。三日之内,务必找到秋菱的魂识。”
一张白纸翩然从女子手上飞出,上面是一个孕妇的画像。男子顺手接了,却毫无收敛之意,油腔滑调地说,“秋菱的任务可和我没有关系。阿玉,如果你再给我亲一下,我就考虑一下,帮你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
女子脚尖在地面上扭了扭,对于男子极力挑战自己极限之事忍了又忍,“三日后,镜海,你自能找到我。”说完就一晃,却被男子结结实实再度拥在了怀里。
男子微低头,高挺的鼻梁恰好和她撞在一起,两只深墨珠子里倒映出对方的影像,竟密密麻麻渗出些汗来。
“阿玉。”男子的声音仿佛携着无限的火焰,在原本尴尬的场面上撒了一把火,更显得旖旎而缠绵。
女子脸色陡变,猛地踩在男子脚上,趁着男子吃痛微松的时候,几个呼吸间就出了巷口。
“穆遥,再有下次,就是你的死期!”
男子冷冷地抱着双臂,看着女子消失的地方,眼色比夜色还要浓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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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午饭时间,第一商场里略显冷清。柜台前的女孩无聊地耷拉着头,低头看着当季的厂商新品。
“对不起,打扰了,请问——”一个低低的男声,诚恳而性感。
女孩抬起头来,屏息凝神,天啊,她是看见了明星么?
狭长潋滟的桃花眼,狂放不羁的双眉,薄唇微抿,鼻梁高挺,蜜色的肌肤,都衬得身前的黑衣男子俊雅无双。
女孩偷偷红了脸,结结巴巴地答道,“什,什么?”
男人低低嗤笑,有如清风拂过,让女子微微放松了些,“小妹妹,别紧张。我只想问,两天前,有没有一个绿衣孕妇来这里买过衣服?”
女孩愣了一愣,在男子的注目下努力地回想,“好,好像,有,有的。”虽然来来往往客人众多,可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还是一个人来买衣服的,还是非常的好记。
男人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来,“啊,那是我的妻子。她有没有留什么东西在这里?”
女孩瞪大了眼睛,竟是夫妻么?原本同情那孕妇的心情,立马被满满的嫉妒和欣羡填满。“有,有的。可是——”
男人眼帘微垂,“小妹妹,我老婆性子不太好,老是无理取闹。你瞅瞅,竟把我的东西给丢在商场里了。哎……”
那黯然的样子让女孩心头一紧,脱口而出,“我马上就拿来给你!”
男人这才微微一笑,有如百花齐放,魅惑妖冶,让女孩更是心旌摇曳,将肚子里的话咽了下去,原本那孕妇交代的话她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男人盯着女孩手里的纸条,正是这个商场的储藏箱的密码,笑的真诚无比,“小妹妹,真是谢谢你了。”
传递纸条时,指腹微微触碰,女孩更是脸红无比,刚想邀约,男人却已在远处挥手,“亲爱的小妹妹,再见了!”
女孩又是一愣,欢喜地低下头去,又有丝丝惆怅和心酸滋生,他还会来么?他那个什么妻子?还有……等一下!女孩皱了皱眉,当初那女子好像无意中透露说,她已经离异了?还有,她反复叮嘱,一定要看到一个什么钥匙,才能将纸条交给人家?
天啊!女孩脸色发白,拿不定主意,不安地踱着步。
“花,你怎么啦?”调笑的男声在看到女孩的脸庞时戛然而止,变成焦急的语调,“花,出什么事了?”
女孩将事情的始末细细和来人说了,来人狭长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意,“你别急。我去找经理。”
女孩急得额间都冒汗了,“我觉得他不像坏人,不会出什么事吧?”
来人凝重地说,“这可说不准,我先去了啊。”说完就消失在女孩的视线里。
这边穆遥拿着密码纸走到停车场,寻到一排储存箱,挨个输入密码,哐当一声,箱门应声而开。
他面无表情地将箱子里的一个粉色盒子拿出,随手掂量了一下,皱了皱眉。
杂乱的脚步声传来,穆遥不耐烦地撇了撇嘴,怎么发现得这么快,那小丫头居然没有昏了头脑?
他不慌不忙地脱下黑色外套,露出洁白的衬衫,将外套锁进储物箱,踏着轻盈的步伐踏入车中,悠悠驶出停车场。
“拦住他!”背后慌张的声音传来,穆遥轻蔑地一笑,在刷卡处转了个弯,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开足了马力。
身后有数部轿车紧追,穆遥却依然逍遥自在地吹着口哨,不时看两眼后视镜。左手控制着方向盘,右手却灵活地解开粉色盒子的包装,一张粉色的纸片飘出。
他拾起那张小小的纸片,嘴角拉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爷要去约会了,就不跟你们几个玩儿了。”低眉呢喃了几句,眉心一亮,从车尾窜出一只硕大的白虎,张牙舞爪,跳入身后的汽车群中。
“SHIT!”一个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的男孩躲避着凶狠的白虎,重重地捶着方向盘,只是晚了那么一点点,花都已经信任他了,该死!他咬牙切齿地骂道,“遥帝,下次我们相逢之时,就是生死较量之时!”
坐在副驾驶的绿衣男子则双眼一横,己身幻化做绿色的凤凰旋入空中,探寻着穆遥的踪迹。
穆遥在后视镜里看到了那只闪闪的凤凰,却是一愣,黑曜?这事情越来越大条了,他几个急转,就彻底消失在身后几人的视线中。
开着拉风的大红色法拉利跑车直奔镜海,打开车门前又喷了些香水,理了理衣领,穆遥才满意地揣着那张粉色纸片,踏入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