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刚刚喝完一碗鱼蛋汤躺下,看到霜儿手中高举的盐碗,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丝毫不顾虚弱的身体,挣扎要坐起来。
欧阳蓓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见大小姐如此激动,赶紧上前扶着。
“这是……这是小三子的,是小三子的,”大小姐声音发颤,接过霜儿递送过来的盐碗,不停的摩挲,泪如泉涌,泣不成声道:“小三子从小就喜欢这个碗,每次吃饭都用它,就连走丢的那天也是带着它的,霜儿,这,这碗是从哪里来的,你快告诉我,是不是小三子回来了?”
张文进和欧阳蓓听出点名堂出来了,三儿,小三子,会不会就是在洋屿岛碰到的那个小海盗?他不是说自己叫小三子么?
“姐姐,这碗,这碗是张公子拿出来的!”霜儿醒过神来,追问张文进道:“张公子,你这个碗是从何处得来?”
“大小姐,二小姐,刚刚听你们所说,似乎你们要找一个叫小三子的人?在下这碗确实是用一个叫小三子的人手中所得,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你们所找之人!”
一听这话两位姑娘欣喜万分,特别是霜儿,竟然一把手紧紧握着张文进的手道:“快告诉我他在哪里,他是我弟弟,是我弟弟!”
“就凭这个碗,你们就确定我认识的小三子是你们的弟弟?”张文进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双手,别看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劲儿可不小,张文进被捏得生疼。
“不会错的,”大小姐指着那盐碗边缘上一个微小的缺口道,“您看,这个缺口就是小时候霜儿和小三子抢这个碗给磕破的,我曾经想办法补上,可是试了很多次都没成功,所以这个碗肯定我弟弟的那只……”
“我认识的小兄弟大约十多岁的年纪,他就在……”
“对对对,我弟弟比我小四岁,他今年十一岁!”霜儿更加确定了。
“霜儿,别打岔,张公子,您快说,我弟弟他人在何处?”
“在洋屿岛!”
“洋屿岛?”两姐妹吃了一惊,没想到寻找了多年的弟弟竟然在洋屿岛上!
“张公子,你们去过洋屿岛?怎么又会流落到黑石礁?”大小姐有些不解!
张文进心里盘算着,这小三子可能是你们的弟弟,我们跟小三子也算是有些交情,而且刚刚欧阳蓓还救过你们母子,如此算来,即便是你们要去投靠方国珍的义军,也不至于出卖我们!想明白后,张文进想便把商船遭到方国璋打劫后来两人逃了出来一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小三子不知道怎么会在洋屿岛上当了小海盗,我们正巧碰到了他,他偷偷扎了一个木筏子,本来他是打算是用这筏子逃离洋屿岛的,可是看到我们落难,有性命之忧,便把这木筏子送给了我们,临别时还送给了我们这只盐碗……”张文进想起小三子的义气,心里感叹不已!
“小三子,我的弟弟……!”大小姐仿佛看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为了生存不停地在夜幕中忙碌,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年她的错……
“张公子,你说,我弟弟在洋岛屿,他想逃离?还有,洋屿岛的人竟然打劫商船?”霜儿有点不敢相信,洋岛屿,不正是方大哥的地盘么,听人说洋岛屿人人安居乐业,小三子既然在那里应该比较安全,怎么会想着逃离呢?
大小姐也狐疑地望着张文进。
听了这样的发问,张文进大喜,有门啊,看来她们之所以想投靠方国珍,仅仅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仁义之名,而没有看到他们的真面目!如果自己能想法设法地劝住她们不去投靠方国珍,那自己岂不是等于买了保险了?而且历史上方国珍此人还好像真没什么多大的作为,在一个乱世投靠了一个没有什么作为之人,那就是找死!
“大小姐,二小姐,在下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说了,怕两位小姐不高兴;可是不说,我担心这船上兄弟会枉死!”
“此话怎讲!”大小姐毕竟是大小姐,虽然小三子是她最疼爱的弟弟,也是她心里永远放不下的一块心病,可是张文进说得如此吓人,如此严峻,大小姐不得不仔细听听,那可是关乎近千条人命,而且这件事情她也一直觉得有些不安。
双屿岛和洋屿岛都是东海上屈指可数的大岛,双屿岛从前的老大叫沐云松,原本是河南行中书省濠州的一个镖师,后来因为吃了人命官司逃离了家乡,一番颠沛流离,最后结交几个生死兄弟到双屿岛入伙当了海盗。因为沐云松武艺超强,胆识过人,渐渐地在一群海盗中崭露头角。老当家的死了后,沐云松也就成了新当家,这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沐云松当了双屿岛的当家后,秉承着老当家的遗志,对内安抚岛上的岛民,力求自给自足;对外“护送”商队,收取保护费,抗击朝廷水师。所以双屿岛这些年虽然没增加多少人马,可是岛上的岛民却能安居乐业。
而洋屿岛完全是这几年刚刚发迹起来的,正是因为方氏兄弟,特别是方国珍,煽动能力极强,而且方氏兄弟野心极大,经营时间不长的洋屿岛规模很快就超住了双屿岛。
两岛之间除了联手抗击过朝廷的水师,平日并无太多的关系。
可是双屿岛的大当家沐云松老当家却在几个月前去世了,接着大小姐沐雪被推举为双屿岛的老大!可是管理者数千人的大岛,沐雪感到力不从心,更何况自己还怀着身孕呢。所以沐雪一直想找一个人可以接下自己的这份重担,可是纵观双屿岛上的老少爷们,竟然没有一个可堪大任的。而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洋屿岛的兄弟们又一次登岸作战了,而且这次与鞑子交锋中胜多败少,已经打下了台州,下面一个目标就是进攻庆元,然后挥师北进!
双屿岛的兄弟们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不仅仅震撼,更是心痒不已,纷纷跑到沐大小姐跟前说叨,双屿岛的兄弟不必洋屿岛的差,他们能干的事情,咱们也能干,当年一起抗击鞑子的水师,如今就能一起抗击鞑子的骑兵,而且如今鞑子兵已经不比从前,将来说不定可以一起坐拥天下……
一两个人来说还没什么,可是说的人多了,特别是父亲的那些老兄弟们都来劝说,沐雪不免心动了。这倒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岛上的兄弟们着想:如果中原朝廷易主,汉人重新做了江山,弟兄们中总不至于还待在海上当海盗吧?这么前后一想,沐雪便决定带着这手下近千精锐投靠方国珍,同时也把这指挥大权交出去,只盼着兄弟们跟着方国珍后面混出个名堂,自己也好安心在岛上修养!
可是听张文进的意思,似乎有些不对,可究竟是哪里不对,沐雪也说不好。
“大小姐,我猜想,您让手下千号兄弟投靠方国珍,是为了让他们奔个好前程,图个好出身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良禽择木而栖,如果所托非人,那就是枉送了这么多兄弟的性命!”
“张公子,你怎么知道方大哥不是可托之人,你兴许还不知道,方大哥已经打下了台州,不日就要攻占庆元,然后就可以挥师北上,直捣大都,恢复中华,还我河山!”沐霜这几天这些词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所以说出来也朗朗上口!
“大小姐,二小姐,我本是一个无关之人,只是我不忍看着这么多兄弟枉死,才奉劝你们一句,要是你们觉得不对,就当我没说,我认为如今去投靠方国珍,只能是枉送性命!原因有二!”
沐雪毕竟长沐霜十来岁,眼神制止住要开口反驳的沐霜,不动声色道:“张公子,愿闻其详!”
“其一,当今国事败坏已极,鞑子朝廷上下相蒙,贤奸不分,贪污腐化之辈比比兼是,我汉人百姓更是地位低下饱受压迫,各地义军纷起。可是,鞑子朝廷奴役我华夏子民之心仍然不死,如今哪里有反叛,哪里就有重兵围剿。元庭自建立以来,鞑子一直重兵在北方,南方绝大数是以汉军、附军为主建立起来地方镇戍军队,他们战力低下,所以义军起义之初往往能捷报频频!”
“可是,元庭的底气还在,在北方还聚集大批的蒙古军,他们的战斗力仍然不可小嘘,特别是这二十多年来,各地起义频发,鞑子朝廷四处镇压,那把本已经钝锈的刀又已经被义军给磨快了,磨亮了!”
“江浙行省乃是税赋的根本之地,一旦此地失守,不仅仅失去赋税重地,就连朝廷海运的皇粮都可能被截断!所以鞑子朝廷势必要剿灭方国珍,据在下所知,如今元庭已经从北方抽调了数十万精锐之师参与南下平叛,所以在下断定,方国珍取得的胜利是暂时的,只要鞑子的大军一到,方国珍必败无疑!”
刚刚还一直夸着方国珍的沐霜嫣了,却又有些不信,这鞑子的军队真这么厉害么?
“张公子,还有其二呢?”沐雪听了这番话,心里波澜忽起。
“其二,你们想追随方国珍,无非是觉得他能够成就大事,可就一点看来,在下认为他不足成事!何为义军?义军当为天下百姓计,视天下子民为兄弟姐妹,占据了一处,就应该好生经营而不是只知道破坏。就在下亲身经历,方国珍之徒不懂得经营,洋屿岛上等级制度森严,普通岛民生活清苦,小三子就是因为不满被奴役打算逃跑。而且他们不仅仅打劫过路的商贩,还干起了绑架的龌龊勾当,如此卑劣的行为,让天下英雄所不齿。如果只知道这么一味抢下去,而不知道经营建设,这天下的东西都抢完了,到时候他抢谁的去?”
“纵观历史,没有一支义军能靠着抢、靠着打劫绑架能得天下,要不是在下和欧阳小姐有这番遭遇,恐怕大家还都被方国珍的假仁义所蒙蔽!”
“所以在下认为,方国珍不足以成大事,二位现在领着近千名兄弟去依附,那迟早会葬送了这些兄弟的性命!”
张文进的话振聋发聩,沐雪沐霜甚至连欧阳蓓都在认真回味着刚刚的话。
良久,沐雪用请教的口吻道:“听张公子一席话,感触颇多,可是我也有两处不明白,还请公子指教!”
“第一,公子说元兵势大,恐怕不是义军能够抵挡,那我想请教,如果你也觉得打不过,我也觉得打不赢,天天躲着,那咱们汉人不是就要一直被鞑子奴役么?第二,这义军开支巨大,还有百姓需要救济,每日耗费钱粮无数,非常之时采取非常之举,从富人身上借取一些银两也许是逼不得已的做法,大家都是汉人,难道不应该为咱们汉人的义军出力么?”
刚刚沐霜听了张文进的话还真陷入苦闷,看着姐姐紧锁眉头,担心姐姐被被他说服了,那么自己就去不了台州,凑不上热闹了。现在一听姐姐的话大喜,得意地望着张文进,看他如何回答。
想不到沐大小姐竟然也有如此见识,怪不得可以以一个女流之辈当上一岛之主呢!
“大小姐,听您这话的意思,就是这抢富人的钱是有理的喽,以后得了天下,您是不是还想着劫富济贫?”
“劫富济贫有什么不对,我爹说劫富济贫的都是大英雄!”沐霜好不容易插上一句话。
这下欧阳蓓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啥逻辑啊,抢我的东西就是大英雄?
“二小姐,这天下的富人都是坏人么?虽然有少数为富不仁之人,应该抢,可是天下绝大多数富人是经过几代人的辛苦才积累起一些家财,就像欧阳小姐,为了家族的生意不顾生命危险在海上奔波,这财富可以说是拿几代人的性命换来的!再说了,你劫富济贫,劫到最后,是不是想大家一起变贫了,你没富人可劫了才罢手?”
欧阳蓓复杂地看了张文进一眼,不知道是恨还是感激!
“在下认为,劫富济贫不可取,这打劫绑架筹集军饷更是无稽之谈,一旦传开,富人们谁还会支持你,一旦他们不支持,依附着他们生存的贫苦百姓们自然也就不会支持你了,如此下去,只会大失民心,二小姐,你说对不对?”
沐霜哑口了,听这意思,爹的话也不对?
“另外大小姐,您刚刚说的好,看到鞑子兵厉害就退缩,那咱们汉人岂不是一直要被奴役?这可不是在下的初衷,在下的意思是,需要懂得权变。送大小姐八个字: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如今咱们势力不如元庭,咱们就只有跟他周旋,在跟他周旋的过程中壮大自己,在周旋的过程中集中我们所有的兵力攻击他薄弱的地方,这样我们会慢慢的强大,而元庭会慢慢的削弱。如此此消彼长,等到我们有一天足够强大了,就可以一举将他击溃。而今你们带着人赶往台州,正好碰上南下的鞑子精锐,这是鸡蛋碰石头,不正是自寻死路了?”
张文进不知道,他舌头一卷说出了这番话,嘴巴是爽了,却没想到自己的这番话却给他带来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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