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陵城里有一个废弃的校场,其实说白了就是一排破旧的营房,前面有一片空地,周围连围栏都没有,自从知州大人把这里作为义兵的营房之后,若干年的沉寂终于被打破了。
知州林敬文招纳的这两百义兵一大部分是外地无家可归的灾民,他们每日就宿在营房里,对他们来说,有片瓦遮盖,有充饥之食,每月还有一两银子的饷银,相比他们在外漂泊的日子,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除了这些灾民之外,大约还有五六十人是当地的民壮,他们加入义兵,无非是为了那一两的饷银了,这义兵团成立到现在,每天操练一两个时辰,完了之后外地的就在营房里无所事事,当地的就可以回家照样干活,两边都不误。
可是,从昨天义兵团被带出去在县衙牢房附近“演习”了一番后,整个营房的气氛陡然变化了,与以前截然不同。
首先,义兵团的首领郭冲陪同知州衙门的捕头独孤雄“视察”了义兵营,紧接着,首领郭冲宣布,因为城里发生有异常状况发生,从今天起,义兵团进入战备状态,所有的义兵不得擅离营房一步,违令者斩!并且宣布了连坐政策。
义兵团组建后,二百人被分为四个总旗,每个总旗设总旗长、副总旗长各一名,每个总旗下又设有五个小旗,每个小旗计十人,设小旗长一名。而这连坐政策就是,每个小旗一旦有人擅自离开,整个小旗全部受到牵连,其中,小旗长斩首,其余人杖责八十!
听了这样的连坐之法,大家都不敢掉以轻心了,特别是小旗长们,开始被选为小旗长的时候还挺开心,现在个个后悔不已,恨不得拿根绳子将九名手下绑在一起!
就在宣布了进入战备状态的第二天,知州林敬文林大人竟然亲自来了,随同他一起前来的还有另外一名官员,那些来自外地的义兵自然不认识他是谁,可是有几个也是在海陵城市面上混的人却把他给认出来了,这人可是大有来头,正是扬州总管府的方推官,
大家见到了方推官,不由得心里泛起了嘀咕,这方推官可是扬州路主管刑狱的官员,义兵团这两天如临大敌,加上听到的关于知县毛青山毛大人的那些事情,众人把这一连串的事情仔细这么一想,不由得暗暗惊心,难道是为了对付那知县毛青山么?
方推官在林知州的陪同下一边视察这义兵团,一边表示很满意,跟一旁的林敬文道:“林大人,我看有如此忠义威武之事,明天定然可以一举成功!”林敬文听了也小声道:“承方大人吉言,只要这私盐案一破,大人居功至伟!”
在义兵队伍中,有个叫丘明义的本地流浪汉“不小心”听到了这段对话,不由得嘴角抽搐了一下。
林知州陪着方推官视察完毕后,走进了营房里唯一一间算得上“豪华”装修的指挥所里休息,方大人见左右无人,便原形毕露了,咧嘴一笑道:“林大人,我演的还算可以把。”
林大人轻轻地竖起的大拇指:“青峰道长,本官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了!”
……
夜已经很深了,听着同一小旗兄弟们的鼾声,丘明义一点睡意都没有,如今睡觉的时候,小旗长都安排了两名义兵站岗防止有人暗中离开,在外面每个总旗也安排的二名义兵守夜!
尽管是这样的情况,丘明义还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能够逃出去。
这确实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如果不把这消息传出去,毛家、王家还有他丘家,恐怕遭受到灭顶之灾!
他来参加这义兵,不就是为了今天么。
今天晚上有一个唯一的机会,就是根据他们总旗长的安排,今天三更到四更这段时间,由他和另外一个叫二愣子的外地汉子一起在外面值班。
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逃出去,恐怕就再也没机会了。
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辗转反侧无数次,终于熬到了三更,忐忑不安的他和刚刚被叫醒满脸不高兴的二愣子一起去外面值班。
说到值班守夜,其实就是在营房门口站着,偶尔到四周转一下,既防内有人偷偷跑了,又防外面有人偷偷进来。
二愣子似乎还没睡醒,拄着一根烂长枪没走几步就不想走了:“丘兄弟,咱们要不找个地方蹲着,你看,总旗和小旗都有人在外面转着,多咱们两个不多,少咱们两个不少,咱们蹲在一边,也算是暗哨!”
丘明义犹豫道:“二愣子,这样恐怕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难道咱小旗还有人逃跑不成?在这里有吃有喝还有银子拿,不强于在外面受风受雨的乞讨强?傻子才愿意走呢。”
经过二愣子的一番“开导”,丘明义“不情愿”的跟着他找了一个角落蹲了下来,寻思着是不是找个机会把二愣子给弄晕了,可还没等他下手,刚刚蹲下来二愣子已经开始轻微的打鼾了。
“二愣子。”丘明义轻轻叫到。
没有反应。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趁着夜色的掩护,丘明义猫着身,蹑手蹑脚地消失在夜幕中。
不远处,几双眼睛正注视这一切,其中一个正式义兵的首领郭冲,他笑道:“这二愣子不错吧,回头提拔他当个小旗长,还有,吴总旗,现在派两个兄弟悄悄跟着这丘明义……”
……
毛青山被管家从噩梦中唤醒后,手里拿着把剑坐了起来,吓得一侧的小妾不住地打冷战,老爷最近太那个什么了,每次醒来,总是去摸那边剑,不似以前醒来总是要在她身上留恋一番。
见不是有人来拿人,毛青山稍微松了口气,可是一听到安插在义兵团里的丘明义连夜逃回来了,不由得心中一震,连忙起身。
毛青山见到满脸惊慌的丘明义,眉头一皱:“明义,你这两天怎么回事,一点消息都没有。”
丘明义紧张道:“大人,不好了,要出大事了……”
接着丘明义见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禀报。
毛青山听着脸色越来越白,最后等丘明义回报完,才凄声道:“明义,你确定那个是扬州的方推官?”
丘明义点了点头:“大人,以前在您府上小人也见过这方推官,小人确信没有认错人!”
毛青山心里泛起了波澜。
这方推官是什么人?这些年自己在他身上砸下去银子少说也有四五万两了,因为这方推官虽然官不不算大,仅仅是从六品,跟自己平级,比起他堂兄毛青河从四品的扬州府同知还是有点差距,可是这方推官之所以能当官,靠的是裙带关系,就是将自己的妹妹给扬州路的万户大人做妾才有了这推官的职位,所以这说这方推官是总管府的红人也不为过。
正因为如此,这方推官自然成了毛氏兄弟积极拉拢的对象,在他这般的官员里,每次拿到的孝敬银子总会比其他人多少几倍。
而且以往这方推官每次来到海陵,总是第一个找他,两人是称兄道弟,那是比亲兄弟还要亲,记得上次方推官来海陵,一起在酒席上挤兑林敬文,事后两人好不开心。
可如今,连他都倒向了林敬文,难道他毛青山真的山穷水尽的地步么。
而且这方推官来此也透露一个信息,上面也对自己不满了,这么多年来的孝敬算是白花了。
这个时候,丘明义见大人的神色似乎不大对,刚刚来时大人是疑惑,后来是愤怒,接着满面愁云,可是如今……,毛大人竟然笑了,不过笑得好诡异。
是的,毛青山笑了。
人啦,当失败即将来临的时候,总是期待着一个个奇迹的发生,这段时间总是最紧张的时候,可是当有人明明确确的告诉他,所有的奇迹都不可能发生的时候,他反而会彻底轻松了。
而毛青上此时是彻底轻松了!
既然你们要对付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们不是要拿老子么,老子要让你们后悔做人!
“毛管家,立刻派人去通知天明、封捕头,让他们速速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