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及她的目光,洛姑姑心头一沉,低声道:“公主莫要胡说!奴婢什么也没和你讲过。”
话始出口,她便后悔了!
李绝尘生性多疑,自己不申辩还好,这一申辩,倒有种欲盖弥彰之嫌。
果然,李绝尘眼中怀疑之色更加深重。
而红豆的眼中,已换上了一种天真无辜的表情,望着李绝尘道:“既然姑姑说我胡说,那我便不说了,省得姑姑又害我,让父皇生气。”
她这话一出口,就仿佛今日之事是被洛姑姑所害一般。
洛姑姑又惊又怒又怕,虽早就深知这个公主精灵鬼怪,然而今天还是头一遭被如此诬陷。
李绝尘刀锋一般的目光,切割过她的脸,缓缓道:“朕竟不知道,洛华有如此本事,让朕的红豆害怕。”
“奴婢对皇上中心耿耿,皇上,莫要听公主挑拨。”洛姑姑沉声道:“今日定远王私闯浣雪宫之事,是奴婢发现并禀报的皇上,公主心中怨恨,是以诬陷奴婢。”
堂堂兰皇,决非平庸之辈。
她这一提醒,李绝尘立即便醒悟过来。
他目中神色几经阴晴反复,忽然,伸手拍了拍红豆的肩:“好了,别闹了。乖乖等着十日之后的成人礼,父皇一定会给你找一个世间绝无仅有的好夫婿。”
红豆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反应,李绝尘若那么轻易就信人挑拨,他就不是兰皇了。
不过,她李红豆,也绝非易与之辈。
她完美无瑕的脸上,泛起可爱的笑容:“可是洛姑姑说兰国第一英雄就是定远王萧焰,说如果父皇真的宠爱红豆,就会把红豆许配给萧焰。说男女之间若生米煮成熟饭,这个男人就一定得娶这个女人了。还说父皇一定会生气的,父皇一生气,就会把红豆嫁给萧焰了。父皇,你会把红豆嫁给萧焰吗?听说萧焰向父皇请求赐婚,连紫茉也很嫉妒我呢!”
随着她的话,一句一句,天真无邪地说出。李绝尘面上神色,渐变得狰狞而可怕。
洛姑姑真是又惊又骇,她望着红豆那纯真的脸,忽然像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鬼面。
这个小丫头,绝非一个简单之辈啊。
“皇上明鉴,决不是公主说的那样。”她急声申辩。
“洛姑姑可不要欺骗父皇,那一天,可是有好多太监宫女在场的。我来问你,我说的有一句假话吗?”红豆纯净的眼睛,纯洁地瞪着她。
“公主所言,虽然不假,但奴婢决没有一丝诱使公主与定远王私会之意……”她心惊胆颤急怒攻心,回想那天情景,此时才惊觉,这名小公主,实在是早有预谋的。
那一天,红豆便是用这种天真的表情,问她:“姑姑,兰国第一英雄是定远王萧焰吗?”
定远王萧焰,年轻有为,惊才绝艳。兰国上下,确实无人能比。
她点了点头:“回公主,定远王确是兰国第一英雄。”
那一天,红豆说:“如果父皇真的宠爱红豆,一定会把红豆许配给萧焰吧?”
她想了想,并未觉出这话有什么不妥,遂又点了点头:“会。”
那一天,红豆又说:“我听说男女之间若生米煮成熟饭,这个男人就一定得娶这个女人了,姑姑,若我和萧焰木已成舟,父皇就不会再反对我们了吧?”
“公主三思,若是你如此做,皇上一定会生气的。”她事实求实地道。
“父皇生气也是因为爱我吧?”
“这,当然。”
“那父皇爱我,怎么会忍心让我难过?”
“皇上当然不会让公主难过。”
“既然如此,父皇若是生气,就是爱我,若是爱我,就不会让我难过,不让我难过,就会同意我和萧焰的婚事了。”红豆一脸认真的表情。
她楞了楞,被她绕的有点晕,半天,方犹豫地道了一句:“这个么,也许吧。”
……
那一天的事,李绝尘并不知道。
所以现在李绝尘满面盛怒,他盯着她,看着,看着,猛地甩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滚出去,院中跪着,给朕好好想一想,以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打完洛姑姑,李绝尘阴沉着一张脸,离开了浣雪宫。
浣雪宫中,桃花满天。
红豆走到院中,扶起原本一直跪着的小绯。回头,看着刚跪下的洛姑姑,笑个不停。
“姑姑心里一定很生气。”她悠悠地道:“一定在想,这个公主实在狡猾邪恶。竟然用计害我。”
洛姑姑神色不变,道:“公主,你想多了,奴婢怎敢生公主的气。”
“洛姑姑,真不诚实,就算你生气也没什么嘛。”红豆一点也不以为意,走到一株桃树面前,伸手攀住一枝桃花,轻轻一折,便折在手中。递到嘴边轻轻吹了口气,娇嫩的桃花瓣,纷飞如红雨。
手一伸,将空枝伸到洛姑姑面前。
“我偷偷练了两年武功,萧焰教的。”她道:“想必洛姑姑一定知道。”
洛姑姑不语。
红豆又道:“可是和洛姑姑比起来,这两年的努力实在算不了什么,洛姑姑才是真正的高手。十六暗卫在你面前,只有跪地求饶的份。你轻轻吹一口气,我就会似这花瓣飘零。”
闻言,洛姑姑这才一震。
她霍地抬头,目光犀利地望着红豆。
红豆毫无惧意,一脸淡定浅笑。
“你究竟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公主。”洛姑姑沉声道。
红豆扔掉桃枝,改伸手扶着她的肩,缓缓转着圈子:“想做什么?这是我想问姑姑的话啊,父皇请你这么厉害的人来我的浣雪宫做宫中女官,究竟想干什么?怕我逃跑吗?而似姑姑这般骄傲厉害的人,竟也能为父皇所用。你,又是为了什么?从我三岁起,你就进入浣雪宫中。这十二年来,以我对你的观察,你决不是一个贪图名利富贵的人,既不为名,也非为利,为什么会对父皇言听计从,莫非,父皇握有你什么重要的把柄?”
她一扫目中的天真,竟也犀利地凝注着洛姑姑。
洛姑姑面上神色不变,仍淡淡道:“公主,你在讲什么,奴婢听不明白。”
“萧焰暗中查了你两年,仍是一无所获。”红豆道:“姑姑,我今天与你开诚布公,是希望姑姑能信任红豆,这样,我们才好合作。”
“合作?”
“不错,父皇手中你的把柄是什么?是物品,我帮你拿回来,是人,我帮你救。只请你离开皇宫。今天萧焰真正顾及的人,并不是八大暗卫,而是姑姑你。如果你不在了,萧焰一定能带走我。”
“公主是在和奴婢开玩笑么,奴婢越来越不懂了。”
“姑姑,我知道你听得懂。我的话,你不妨考虑考虑,是一辈子受制于我父皇?还是,让我帮你,也帮我自己。”
说完这句话,红豆转身离开院子。
倩影过处,又是一地落红。
那情境,颇有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