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几人闻听宋冰清之言顿时一惊,这可真是一桩大秘密,却不知宋冰清是从哪里打听出来的?宋冰清见了众人惊愕的神情,当下令几个小丫头都退下去,才面露得色地说道:“那****去邀王姑娘下棋,不想竟听到她正在屋里与丫头彩屏说话,说是让她万不可将自己与孙家订亲的事儿泄露出去,哪知那彩屏顶撞说是夫人交待要自己时时提醒姑娘万不可做出逾礼的事情来,王姑娘又说她不能嫁给一个傻子,彩屏又劝王姑娘且将心放宽,一切皆是命中注定,就算她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王家着想啊,将来王家的富贵不得都指靠着孙家么?况且孙家有权有势又是当朝显贵人家,能嫁入孙家自然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王姑娘也未再作争辩,只低声说知道了。大家说说看,这订亲的事儿还能有假么?”
众人看着宋冰清一脸意之色,心里也不禁信了几分,却都因为事不关己,自然不便发表什么感概与评论。倒是宋奕澈微微笑道:“既然孙家儿子是傻子,不如让王姐姐退了亲,咱们宋家再去求亲便是了。哪能让王姐姐这样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呢!”
他这一说不打紧,宋冰清立即绷着脸儿冷笑道:“想必你也被她的美色所迷惑,竟说起这样的话儿来了!你就让她去退亲,我倒要瞧瞧咱们府里头有几位想要娶她的公子爷呢!”
宋奕澈抬头看见莫忧与莫怜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禁尴尬地苦笑道:“我这是哪里惹了你了?我就是想要娶亲,那要娶的人也不是她呀!这话你还是留着跟大哥说去,我就先告辞了。”说罢,又回头瞅了莫忧一眼,方才掀了大红呢绒软帘出去。
这一路走来,他越想越觉心绪不宁。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让四妹妹给曲解了,她曲解了不要紧,就怕莫忧也跟着曲解,那不是让他处于更加尴尬的地步了?他远远看见宋奕涵与王凤鸣还在洛阳春园,便绕道回到自己屋里。跟在他身后两个丫头珍珠与月绡还是头一回见他这么失魂落魄,不禁都抿了嘴儿偷笑不已。好不容易等到宋奕涵在玉珠与湘菱的搀扶下步履踉跄地回了屋,他便匆匆跟了进去,摒退左右,瞧着一脸通红双眼朦胧已显七、八分醉意的宋奕涵说道:“大哥,你喝醉了?”
宋奕涵咧嘴一笑:“没有,酒逢知己千杯少,区区几杯薄酒,岂能轻易将我醉倒?”
宋奕澈见了他这副模样,心知他对王凤鸣动了真情,当下狠狠心,脱口而出:“看来你真的是醉了。”
“你……这话是甚么意思?”宋奕涵斜乜着醉眼瞧着宋奕澈道。
宋奕澈便将四姐儿的原话一字不漏地述说了一遍,末了再加一句:“大哥,王姐姐虽好,可终是他人之妇,与你无缘,你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念头罢。”
宋奕涵靠在裘皮大椅上,睁大双眼,良久才一字一字咬着牙齿说道:“只要她一日未嫁作他人妇,我便要追随一日,爱慕一日,思念一日。”
宋奕澈见他态度坚决,知再说无益,便告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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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大雪初晴,莫忧早早地前去给老太太磕头,刚走到院门,绿竹便迎了出来,高声说道:“六姑娘一向都是最早,今日却有人早了你一步呢!”
莫忧一笑,说道:“是么?敢情今日四姐姐竟比我先来一步了?”
“六姑娘真乃神人也!竟有千里眼不成?”绿竹呵呵笑着,打起朱红呢绒软帘迎了莫忧进去。
才跨进屋里,就见宋冰清垂首坐在老太太的榻前,双目略显红肿,很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老太太背靠着高枕拥被而坐,脸上也有郁郁之色。莫忧心里一忖,当下故作未见,连忙双膝跪在丫头们铺在地上的厚呢绒跪毯上给老太太磕头。
老太太命绿竹搀了她起来,又吩咐丫头端了锦杌与她坐,待她坐定,这才微笑着问了睡眠可好,胃口可好,有没有受凉。莫忧知宋冰清与老太太祖孙俩定有甚么话儿要说,一一回了老太太的问话后便起身告辞。老太太也未如往常一样留她,只吩咐绿竹送她出门。才走出屋门,便听到宋冰清低声哭道:“老太太若不能为我作主,清儿还能指靠谁去呢?老爷打小只知训斥责骂,以为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将清儿包裹便是待清儿最好了,哪里顾及清儿内心的感受?清儿自知不是太太亲生,有什么话儿也只敢跟老太太说说,还求老太太与我退了王家这门亲事罢……”
莫忧不敢再听,催了随行的紫竹加快步子便出了院门,才走到游廊拐角处,就见外头进来两个婆子,为首一个是老太太的陪嫁丫头龚嬷嬷,还有一个却是后院的执事婆子罗嬷嬷。龚嬷嬷边走边说道:“也不知他们是哪个王家的贵客,气派也忒大了些!到了府门竟连拜帖也不递,直接就吩咐让咱老爷去迎。只怕咱二老爷在府里,他们便没有这样的气势了!”语气颇显不满。
罗嬷嬷则温言说道:“你也别恼,俗语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想必此人比二老爷的官职也小不了,否则怎么会有如此气势?咱们不认得他们是哪家的贵戚,老太太还不认得么?咱们赶紧回了老太太去才是正经。”
两人边说边匆匆而来,走到近前才看清莫忧与紫竹两人。这两人虽是下人,却是元老级人物,所以只略略朝莫忧点头颔首敬礼,而莫忧则微笑着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那两人也不敢受,客气了一番便急急往老太太院里去了。
紫竹望着两人的背影,低声说道:“不定是大夫人娘家来人了罢?老太太曾提过王家为人一向傲慢,尤其王家夫人更是仰仗着娘家显贵,目中无人得很!听说大夫人在娘家时曾受过她不少的气呢!”
“嗯。”莫忧似闻非闻,只懒懒地应了一声。她对宋家各种复杂的人迹关系并没有任何兴趣。方才听见宋冰清提起退亲之事,只觉得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一样沉甸甸地。自己再过几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还不知老太太太太们会将自己“放逐”到何处?
所以,目前她最要紧的任务,并不是追查出爹娘之死的真相,反而是想方设法讨得老太太太太们的欢心和信任,以求能在她们心中留下尽可能好的印象,这样自己也会获得更多的自由和说话的机会,说不定还能摆脱做姨娘的命运。至于她将来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她暂时还没有去想过,像宋冰清这样的正经的大家闺秀都没有权利去选择,她又怎敢奢望?
她现在只能学习、忍耐,忍耐、学习!讨好府里的一切人:不论主子或是下人。她不想得罪任何人,她要学会做一个让所有人都称赞的好姑娘,这样做,才会让她将来过得更好一些。
她得慢慢在府里立下足去,这样才有更多的机会来查找线索,寻出爹娘之死的真正原因。
莫忧回到自己的屋里,拿了本书发了半天的呆。
这时老太太屋里的丫头小茹来请她去正厅,她才从小茹的口中得知宋府来的贵宾原来真的是大夫人娘家的人——大哥王甫安与大嫂陈世容。
到了老太太屋前空坪,见众哥儿姐儿都立在正厅的廊下,没有召唤不敢入内。良久才有绿竹与龚嬷嬷出来请他们依次进去问安。宋家兄弟进去了片刻便出来了,宋冰清因要见的人是未来的公婆,难免心生胆怯,死死扯了莫忧的衣袖不放,央她一道进去。龚嬷嬷本待不允,但又怕宋冰清失态坏了宋府的礼仪失了宋府的脸面,只得让她们两个一同进去了。
莫忧扶着宋冰清的胳膊进得厅来,就见老太太居中而坐,右首坐着宋云礼与夫人王氏,左首端坐一位年约四十余岁的白胖男人,一身簇新红袍,神态很有几分倨傲,必定是王甫安了,紧挨着他下首的是一位看不出真实年纪的精瘦女人,绫罗裹身满头珠翠,生得倒有几分姿色,只是双眼微眯,嘴角微微下撇,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冷气,想来就是王凤鸣的生母陈世容了。
陈氏受了宋冰清与莫忧的大礼,这才慢慢开口说道:“你们哪个是宋家四姑娘?”
宋冰清忙低声应道:“禀夫人,我是宋四……”
“哪有未来的媳妇在婆婆面前自称‘我’的?看来宋家的姑娘当与众不同些,难怪当年老爷要聘下她为长禄的正室。”话音未落,陈氏便微微冷笑道:“我原以为宋家四姑娘必定生得花容月貌,今日一见却不过如此。还不如她身边的那个丫头模样周正。你——这丫头,叫甚么名字?不如随了四姑娘一道给咱长禄做了一房姨娘罢。”她旁若无人地讽刺宋冰清,丝毫不顾忌宋家人的脸面。
宋老太太此时早已脸色发青,碍于王氏在场没有发作。宋家的下人听了这也觉得这位陈氏夫人欺人太甚,一个个都对她怒目而视。
那王甫安想也感觉到了众人的异样,不禁微微咳嗽一声,对陈氏说道:“夫人说好今日只来带走凤鸣,就别给长禄找什么姨娘了。京里的姑娘多的是,你看上哪家只管提亲便是,干嘛非得山长水远的从这里带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