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没有开口,甚至表情也没有任何的改变。旁边窜出来一个道士,高举利剑:“妖孽,纳命来!穆师兄你跟这个妖孽还说什么废话,杀了她!”目光狠戾充满血丝,悲愤而狂怒。
我摇了摇头,挥手用尖刺挡住他的剑,是啊,已经到这个时候,我跟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是妖,他是道士。
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但是,我不懂,为何他们要把御剑山庄的人也屠戮殆尽,道士除妖可以说天经地义,但杀戮无辜的人,太过份了吧。
手上动作丝毫不敢轻慢,心里却益发疑惑。如果没有任何目的任何理由,这么浓重的杀戮有违天合,别说是道士,即使是妖也不敢这么做。他们此次如此反常,一定有个不可推脱的理由,只是我不懂而已。
心底却不知怎么生出几分不甘不愿的绝望怨恨。
如果我有足够的能力,如果我能有足够的实力,他们这些道士又如何能欺得了我,又如何能在我面前肆无忌惮的杀戮,我又怎能保护不了身边的人。
我虽是妖,却从来不害人,也于世无争,从来没有惹过什么麻烦,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们这些道士却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陷我于死地,甚至把我身边的人杀戮,血流千里。
林沐,媚娘,请等等我,无论如何,这次我要救回你们!
你们不是要我死吗?
那么,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玉石俱焚的绝望!
心神念转,立即改变打斗方式,把所有的防御全数丢掉,不顾身上的血痕伤痛,只是攻击,一味攻击,想要我命?就看你们有没这个能力了。
足尖轻点,身如飘絮,煞意如刀,森寒逼人,朝一众道士义无反顾杀去。杀一个人是杀,杀一百个人也是杀,反正我的血永远也流不尽,又何必再苦苦防守呢?我的杀气,要比你们更强,更冷,更无情!
天色变暗,风雷隐动。
一声清叱:“布阵!”
似乎有什么在流动,酝酿,空气中浮动着诡异的气团,云腾风涌,剩下的道士飞速离去,甚至顾不上身上的伤痕血迹,我急促追上去,骤然,定住,眼前没有异样,但一股难言的危险却止住脚步。
想了想,伸手轻轻碰了下面前虚无,如被电击,一股痛麻立即从指间传向手臂,退后数步,看着面前逐渐出现一张血红色的网。
我抬头看向四周,鲜艳的血色从方才指间所触处慢慢的蔓延开去,一丝丝,一层层,血丝飞舞,网住所有一切。一大片剑光与飞符在外围不断的闪烁,积聚着灵力,渐渐朝中心压近着,空气中跳动,共振着浓重的凌厉杀气,胸口越来越闷越来越痛,忍不住喷了口血。
眼角余光却瞄到一线银光疾电般朝我射来,连忙举刺挡开,借力退后数步,才堪堪避过——果然打的时间太久了,我的妖力几乎用完,如果是一开始打,又怎么会这么狼狈不堪,伸手抹去嘴角的血沫,吐了口血,反而身体轻盈了。
力虽竭,但还不至于被这些无耻的道士所欺。
微微喘息,方才跟我打斗许久的青衣道士冷冷笑道,“妖孽,今日看你如何逃得了这天罗地网阵,诸位小心这妖最后反扑,用符和飞剑把她退路封了。”
说着,手一动,虹影如疾电,瞬间直扑面前,我没想到他说着话的同时会攻击,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只来得及侧过身体,手臂之下的衣袖划破,落地。
痛,一股难言的痛瞬间从手臂向身体四周漫去,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为何仅仅是划破衣袖而已,竟让我如此的痛?
天罗地网吗?如果是旁的阵或许我会怕上三分,但,桃花山的护法大阵就是天罗地网,当年是我跟师傅慢慢一点点的布下来,花了整整一百年,如今即使是闭着眼,也来去自如,现在不过是以血为媒而已,又怎能困死我!
心里隐隐有些莫名的触动。
思绪一掠而过,暂时也不能细想。细细看了看面前的血丝,辨明方向,朝生门走去,即使是懂得阵,但这也不是目前的我能安全避开的,血阵,用百人的血肉为媒介,哀恸痛苦的人心为封印,绝不是轻易能破解掉。
那些熟悉的道路,那些隐隐跳荡狂乱气息,那些疯狂窜动的火焰之力,我抬头,任凭视野充斥着艳红色的光晕,再不快些,就来不及了。
电闪雷鸣,身上开始逐渐出现越来越的血痕,这时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去进行任何的防备,只能任数不清的飞剑飞符朝我攻击,铺天盖地的痛,根本无法看清眼前的路,只凭着熟悉感跄跄前行,我很清楚,如果走不出来,一定会死。
胸口一痛,又跌倒了,用尖刺撑着身体,再度前行,血液肌肤已经裂得看不清原样,我知道现在的自己完全就像是个血人,整个人晕沉而剧痛,如果不是这惨烈的剧痛,根本不知道能否撑得住走出这阵。
明明之前不过是数米的距离,而我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仿佛,一生一世。终于,走出了这个所谓的天罗地网阵。我看不到东西,甚至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难言的痛蔓延全身,仿佛连呼吸也是痛。
……到极限了。
不!我绝不能倒在这里!倒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理由!
凝神,静心,气定,然后,翻手为掌,用尽所有的妖力,朝雷电之处狠狠攻击。既然我走不了,那谁也别想走,最多不过是生死一起!
一瞬间,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叹,“居然来迟了。”一股难言的清凉从身上掠过,无数绚丽的色彩仿佛九天落霞,在面前不断的闪烁,我动不了,也无法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把我吞噬,心中竟掠过一丝熟悉感。
好像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也发生过这一幕。
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看不到,意识陷入浓浓黑暗。
无数看不清,看不明的细碎片段从眼前掠过,我捉不住,也握不尽,仿佛有什么正在失去,仿佛有什么离我远去,仿佛有什么逐渐接近。
冷冷的雨,无边的血雾,及哀恸怒吼的人。
那是谁?
他为谁伤恸,他为谁哀痛。我想走过去,却动不了,只能痛得蜷成一团,静静的看着他痛苦,然后,然后呢?
为什么眼前是一片白雾,茫茫无际,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那个哀痛的人呢?还有痛得无法呼吸的我呢?为什么都不见了?
而媚娘跟林沐呢?他们到底怎么了?
无论是伤是痛是苦是哀是无奈是不安,转眼却化作沉灰般的冰冷死寂,甚至,连我也不存在。
天地,唯有一片死寂的沧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