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儿托起巾毡,擦掉唇渍。她低头不语,目视云案,似有难言之隐。
仁韩觉查到了,果然向邪儿看去。邪儿接罢仁韩探视之色,当堂间,便是一番苦叹。
“哎!”
事来了。然仁韩不觉诧异,心道如此女子能来寻他,没事才是怪事。故镇定之下一番探言:
“邪姑娘于客居长叹,定然是有事所托了?”
“仁韩兄见笑了。确有事相求。”
“呵呵,旦说无妨。”
“仁韩兄...”
邪儿言及此,稍顿片刻。她立身而起,款步于客殿窗边,举目外放。这才续言道:
“仁韩兄乃是生意人家,常走江湖,如今这人间世道,每况愈下,你可曾有所见?”
仁韩听邪儿言及此,顿时立身而起。他行至邪儿身后,立于三步远处方才回道:
“当有所见!怎么邪姑娘亦觉此事有蹊跷?”
邪儿也不回头,只目处点了点头,又言道:
“近年来,人界天灾不断,我家师曾言,多有山野村舍人妖绝迹。云落人间,天雷打闪,故如今的人间竟已现死地。你可曾听闻过?”
仁韩一番苦笑,啐然答道:
“何止是听闻,我亦亲眼所见。”
邪儿诧异,回首问道:
“哦?”
仁韩点头,肃然道:
“嗯。年春时我曾去马离原采买皮裘,不想那里草木枯黄,土色如沙。起初还觉得许是方圆寸地遭此遍故,不想走了一遭,皆是如此。故好些部落仍下瓦片,脱身而走。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还是有些部落犹存。我且去兜买皮裘,便收了好些奇物......”
邪儿好奇,回身向仁韩看去。
仁韩苦笑摇头,摆手一招,便请邪儿同入内殿。
邪儿应下,二人便朝内殿走去。
出了内殿后门,拐了三道弯,又过两叉口,方寻到一处柴房。那房门甚是简陋,锁却其大无比。门上贴着门神,且临门两侧还贡有香案。
什么鬼东西?要锁得如此排场?
仁韩前去开门,待好一会儿才落下锁具。他双手轻推,那两扇门扉“吱呀”一声,让出通路。
二人相视一番,又不多言,便一前一后向柴房走去。
仁韩先行一步。那柴房内被一幕被褥搭成的幕帘遮成一室,二人刚一进去,便扑面而来一股淡淡的腥风气儿。
褥室内似通了阴风孔,凉气习习,却不显潮色。屋顶有几片瓦楞被掀了开来,透入几缕日色。几排竹竿横穿而过,挑着几十件稀罕玩意。
那玩意似个人形,且有头有脸,有眉有发,七孔处空洞一片,背脊处开出一个豁大的口子,透过断层一观,方知连皮带脂!!!
“这是......”
......
“人皮?”
“不错。取自少儿之身。”
邪儿惊诧,她上前端详一件。那玩意身长不过五尺,四肢健全。身无褶皱,且皮脂内还附着一层牛皮,极为紧密。
这一看便知取自于少年之身,且手段了得,恐那艺技之法,已成气候。
邪儿纵使是早有所闻了,见者难免于心难受。她不解,问道:
“你既已心知,怎得还要买卖?”
仁韩轻笑道:
“草原上,皆是如此。他等缺什么,便抢什么。这些孩儿皆是囚徒,曾为虏回去充丁。如今草原上粒米难见,养活不了这么多人,便杀之。
那些壮年被阉去臊处,充兵养战;老人骨酥,杀之取骨粉予巫疆营生;唯这少儿无用,被无畜可宰的庖丁们随意摆弄。所幸......”
“所幸什么?”
“他们还未吃人。故邪姑娘你且道来,他等以此来于我换取粮秣,你说我换还是不换?”
邪儿无言以对。
待思量片刻,这才又问:
“往年亦是如此吗?”
仁韩摇头道:
“这马离原,我三年方才去一次。三年前,却哪有此事!”
邪儿听罢亦摇头一番,肃言道:
“那你且还留此物作甚?卓身穿吗?”
仁韩听罢笑然,释言道:
“若叫畜生买去,便穿之饮欲;自然了,若叫人买去,当警世人之。我早已在寨东奠基,欲立一殿,到那时,便叫人儿醒醒心,亦让兽儿解解欲。然后......”
言到此处,仁韩冷目如电,道韵犹显。接着言破四字。
“-择-而-杀-之-!!!”
肃语将出,得以令人心颤,顿显此人之气魄斐然。
如此看来,仁韩并非戏言尔......
......
“所以,邪姑娘你一提及,我心忧更甚。想来这世道往复下去,我等终将敢食亲肉,披毛饮血。不及禽兽尔!”
二人回到客室,主客别坐,不想连把盏的功夫都没有,仁韩又提及此事。
由此来看,仁韩渴望救世的心性,邪儿亦对她佩服了得。
“哎!”
邪儿闻仁韩哀叹,举起盏来,真心相敬。
“来,仁韩兄心系世人,当得起仁至义尽。故小妹敬您。”
仁韩听罢,急忙摆手道:
“不敢不敢,公主贵为皇氏,屈尊相敬,我实不敢当!”
“哎...大仁大义在前,岂敢计较身世。来!”
邪儿再次推盏。仁韩计较不过,只得相迎。
“那,小人只好从命了。”
二人相视一笑,把盏各自饮。
待毕。
邪儿立身而起,仁韩虽不知何故,但不敢不从,二人遂对立相视。
邪儿侧身,目视窗外,间言道:
“我说有救世之法,不知仁韩兄信与不信?”
仁韩一听惊诧,不过随即便定下心色。他赶脚两步于前,紧随邪儿身后,肃言道:
“真有此法?”
邪儿背身而立,却点了点头,接言道:
“恩。不知仁韩兄常走江湖,间可曾听闻过这样一句话?
我愿化尘裹世俗,天下有凰天下足。”
仁韩听罢,目现精光。
“不错,是曾听过。”
邪儿笑然,再点头应道:
“这句话源自于求凰谷,是乃为我师门所出。所以......”
邪儿故意顿言,她回身目视仁韩。只见仁韩目现精光,听方才她一言,连人都像是精神了很多。
接着,仁韩抢语而过。
“可是要我所做所为?邪仙子你只管吩咐便是?”
邪儿听罢,心中苦笑的紧,顿觉无言以对。
“......”
......
“哈哈哈。”
飒爽之声源于客殿,却传里许仍可闻。
仁韩精神硬朗。
自从听罢了邪儿一番计较,感觉他整个人醉了。
“只当如此?易如反掌,易如反掌尔......”
邪儿见事有眉目,心中高兴的紧。她打趣般戏言道:
“怎么?仁韩兄祭了仁,就没有一点不舍?”
“不舍?哈哈哈......”仁韩笑声更甚。
“不瞒邪姑娘你,我日日得见人心向兽。是食之无味,眠之难安,近年来,我可是顶着月色长叹,披着日泽昏眠。这......
哪是常人该过的日子?”
“呵呵。”
“而祭了我这一身仁便可拯救苍生呐。倒是莫要叫我整日惦记才好。哈哈哈......”
原来如此。这仁韩想及他能与救世之名有染,反倒是性情起来了。
倒是个飒爽的真男子!
想到这里,邪儿便有些思疑师傅所虑那天机之事,到底是真是假了。
不想此时......
......
不想此时,慧妻端着两盘精炒,款款入殿。
待见仁韩在贵客面前得色,心下怪罪。便抛了媚眼过去,间又裹了一道冷意。
仁韩与之对视,顿有感。
得色僵歇,仁韩缕了缕面额,这才对慧妻言道:
“邪姑娘的身份,可不是公主能配的上的。她乃是天下人的贵客,我等可莫要怠慢了。”
慧妻不服管教,娇斥道:
“还用你说!”
随后,与邪儿相视一礼,言道:
“邪姑娘且先坐下,我这里巧做了一盘炒春香,还待姑娘品尝。”
邪儿道谢,却不坐下。她当大局已定,不疑有它。便言道:
“仁氏多礼了。女儿家膳食足心,不便再用了。”
慧妻不嫌推辞,接言道:
“倒也是。”
邪儿又道:
“倒是近几便要走了,还需携你家相公同往。”
慧妻一听惊诧。她仔细打量一番邪儿,见邪儿美则美矣,穿着打扮贵气斐然,不像是传说中的狐狸精呀!
但怎么就能在大户人家直言,要借相公同往呢?
慧妻上心,添问一句:
“倒是何事呀?我家相公有妻有子的,不便久行呢。”
正在这时,仁韩夫色顿显:
“要你多事!”
慧妻心下委屈,却未显在面色上。她刚要出言,却被邪儿一声妙语,给打断了去。
“仁韩兄莫要如此,我等行事端正,且说无妨。”
仁韩以为救世乃是大事,小心行事还是好的。故瞒下妻子也不为过。所以不愿解释。
但如今邪儿有令,说了倒也无妨。
想到这里,仁韩低头整了整思绪,这才复笑言道:
“爱妻,莫非相公有意瞒你,实乃是救世事大,我小心行事自然甚好。不过既然邪姑娘说无妨,我便对你说上一说吧。”
慧妻一听“救世”二字,心头便是一紧。旦凡与此二字有染之事,还能是小事?
然则她如今不知前因后果,也只得悉心听之。
仁韩继言道:
“人界死劫当前,实乃是祥瑞有失所至。然凤凰血脉可饲祥瑞,故邪姑娘此来,特来请助的。”
慧妻听的心惊,心道救世还不够打紧,怎得又缠上凤凰了?
她问道:
“这与夫君你又有何干系?”
仁韩见问得色一笑,答曰:
“这凤凰要聚五常为妖纹,方能饲养祥瑞。而你家好夫君我,可不就是五常之一,仁吗?”
慧妻她......
“咕咚。”
......心中唐突一响,顿觉不妙。
“你是仁?”
“不错,为夫便是仁。”
“那你如何献仁?”
邪儿听到这里,接言道:
“取秘法,夺仁予凰,即可献仁。”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