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日,孤楼,静海。
黑夜的意志在静海之上,血日之下。
他没有心跳,没有呼吸,静静地站在楼顶之上,仿佛已与孤楼融为一体。
四肢上的黑色闪电带着某种不祥,黑色的长刀象征着死亡。
他在等着用他不祥的力量收割死亡。
忽然一阵风吹过,海面上的浪涛像顽皮的小孩子似的跳跃个不停,血日之下,泛着独有的血光。
陆小河就在这时又回到了这里。
他掉下去时身不由己,很快就到了海面,回来时乘风破浪,却是很慢。
他身上本来完好的黑色衣服也已变得破破烂烂,只有他的眼睛变得不一样,甚至在发光,那种自信的光芒。
陆小河刚落地,黑夜的意志已动。
这是生死博弈,不需裁判,不需话语,也不需发令号。
黑刀无鞘,势极破空,既快且利。
陆小河深吸一口气,出刀。
他并没有刀,只是以掌为刀,轻柔随意。
轰的一声响,两把刀相遇,厉风呼啸,陆小河脚下的地面出现了十几道裂缝,像蛛网一样,迅速向四周蔓延。
两刀一触即分,黑夜借力向后一退,足一点地刀势又向陆小河袭来。
两刀再度相遇,风起,地裂。
一瞬间,两刀相交数十次,那发出的声音竟似两把真刀相碰所发出的金属交击之声,完全不是肉掌和不知材质的刀所能发出的声音。
声音骤停,世界又恢复平静。
血日下两道黑影分开,静静地相对而站,相距仅丈余。
数息停顿之后,这次陆小河首先出了手,他盯着黑夜意志模糊的脸,将手刀变为剑指,双手剑指齐出,两道耀眼的白光从指间发出,并行着向黑夜意志射去。
黑夜意志没有躲,也没有用挡,两道白光穿身而过,黑夜意志化为十几缕黑烟,随后飘落在陆小河四周,每一缕又重新化为一个黑夜意志。
黑夜意志,黑夜的化身,无尽无穷。
十几个黑夜意志纵身而起,刀影霍霍,陆小河的前后左右和上空都是刀影,不过转瞬之间他已被刀影所聚成的网给罩住,眼看就要被剁成肉酱。
陆小河没有慌乱,他的眼中很平静,就如平时的大海,深邃稳定。
他的剑指微屈,一股凛然的剑意从他的身体里发出,冲破刀网,直抵蓝天。
乌云骤起,海浪翻滚。
道道白光自乌云间,自深海底,疾射而出,天地都被白光所震颤,深海为之激涌,连黑夜都被它照亮。
十几个黑夜意志在白光中化为乌有。
乌云散去,大海恢复平静。
血日化为血月,一弯血红色的新月,好像一把染血的刀悬挂在这孤独的世界,它既是这世界昂贵的陈列品,也是这个世界的力量。
陆小河抬头望了望天,在蓝天之下看见血染皎月也只能是在这种世界中能看到了。
忽然一股剧烈的疼痛侵袭了他的头,转眼画面又已切换。
大风大浪过去式,小屋门扉换新颜。
前一刻还在灵魂的海洋中厮杀,下一刻就到了一个小屋内,人生的大起大落总是很难让人的眼睛和脑子适应。
陆小河因为剧烈的头痛从灵魂世界中出来,就身处一座明显换了新门的小屋里,此时还在发呆。
小屋的摆设都很简单,整个屋子里就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摇椅,一张床和四张椅子。
陆小河就躺在这个屋子唯一一张床上,而老杨则躺在这个屋子唯一一张摇椅上。
摇椅摆在靠近窗口的位置,看着外面的松柏树,叼着一杆有些老旧的烟枪,悠然而惬意。
老杨身上的粗布衣服依然单薄,任凭从窗外来的寒风穿透,侵入那瘦弱的骨肉之中。
陆小河看着这时候的老杨,就好像看到了窗外在寒风中屹立的松柏。
这里已经不是卫城分堂的驻地,对于这点,陆小河很确定。
可这里又是哪?林轩和郝俊又在何处?
这个问题只有问老杨了。
陆小河从床上起来,右手在床铺上一撑,身体借力从空中到了地上,但落地的一刹那脚却陷入了地里。
陆小河咬了咬牙,运起体内的魔息,将脚从土里拔出,不仅没有之前使用魔息时的昂奋和战意,魔息还比以前听话许多。
看起来这就算是得到了黑夜的认可。
“喂,你这毁坏的地面可是要赔的?”老杨坐在摇椅上说。
“赔?可以。不过能先告诉我这是哪吗?也好让我知道我是赔谁的?”陆小河边说边活动了一下手脚,结果不小心又踩出了一个洞。
老杨将烟枪一掷,烟枪便笔直地向陆小河飞来。
这烟枪飞行的速度比林轩出剑的速度还要慢,威力比郝俊的拳还要弱,以陆小河现在的实力不可能躲不开,接不住。
可他没有躲,因为他想躲时他的脚动不了,他也没有接,因为他想接时他发现他的手动不了。
他就这样眼看着烟枪的枪头戳中自己的眉心,可一点办法都没有,体内的魔息和灵魂中的魂息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可怜的陆小河刚恢复意识又失去了意识。
这时一阵寒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屋里也突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一个很美的女人。
她的名字**雨,她还有另外一名字。
“无影,你可比约定的时间晚了许多?”老杨对春雨说道。
“我现在已经不叫这个名字了,还有我现在也不是庙外堂的人,自然不用守时。”春雨走到陆小河旁边把烟枪拾起,又扔向老杨。
老杨接过烟枪,悠然道:“即使你现在做生意,守时也是很重要的。”
春雨在简陋的床上坐下,道:“老头子,这就是你错了,做生意重要的是掌握时机,而不是守时。只要时机正好,即使晚了也是刚刚好。”
老杨的烟枪里都装满了烟丝,无论是老杨的一掷还是春雨的一扔都未有半点撒出。
老杨将烟斗中的烟丝点起,道:“就算你不在庙外堂了,我怎么说也是你师父,现在居然被你称作老头子?真怀念你小时候的样子。”
说着老杨叹了一口气,又深深吸了一口烟。
春雨笑道:“你恐怕不是怀念我的童年,而是怀念你最后的壮年生涯吧?”
老杨从嘴中吐出一缕细烟,道:“怀念?倒不如说我的青年和壮年是充满遗憾的,不过我并不后悔就是了。”
春雨冷笑道:“要是让世人知道庙外堂的上一代总堂主,也是庙外堂的创立者,现在离国皇帝的老师居然认为自己那堪称传奇的青年和壮年充满遗憾,不知有多少人要郁闷地撞墙了。”
老杨笑了笑,道:“怎么样?有没有想过回来?现在副总堂主的位置一直空着呢?”
春雨道:“我就算了。不过我给你介绍的那三个人都是难得的可造之材,加以培养,也并不是不能承担大任。”
老杨眯起眼睛看着窗外,道:“你这是在向我举荐?”
春雨漠然道:“我只是在说实话。”
老杨又抽了一口烟,道:“那三个是不错,尤其是那个郝俊,真是不世出之才。”
春雨嗤之以鼻:“郝俊?明显是这一代的黑夜持有者更出色好不?老头子你可不能因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知音,就认为这个知音是天才。”
老杨却很坚持:“既然他懂得欣赏我做的糕点,那他在我这就是不世出的天才。”
春雨嘲讽道:“从某方面来说的确是个天才。”
老杨仿佛没有听出春雨话中的嘲讽,一脸的受用,道:“郝俊的事就不说了,反正他只要考进庙外堂,我就准备收他做关门弟子。至于躺在那的小鬼,倒是有些古怪。”
“的确,虽然说他从你那足以毒害灵魂的糕点地狱中挺过来,”春雨看了看陆小河,没有理会老杨对于春雨话中糕点地狱毒害灵魂一说的抗议,说,“但居然就此学会了养魂术和释魂术,得以魂息外透,也太不可思议,太不合常理了。”
老杨见抗议无效,也没多在意,摇摇头道:“这并不是我觉得古怪的地方,我到现在还无法看透他的人和他的魂,这才是最古怪的。”
春雨沉默片刻,道:“陆小河可以以后慢慢观察,毕竟你以庙外堂总参领的身份特许了他们三人不考即通过。接下来的武试依我看对他们问题也不大,你更是早看出来了。你收郝俊做关门弟子根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你早就想好了,对不对?”
老杨贼笑了几声,又叹了口气,道:“想我好不容易从总堂主位置上退下来,准备专心致力于我的糕点事业。结果开了143家糕点店,也倒了143家糕点店。正准备开144家的时候,因为灵魔军活动频繁,又有神秘组织崛起,不得已回到庙外堂做了个总参领。每年在各个分堂招人时去考场卖糕点,却无人欣赏。这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知音,我容易吗?”
说着老杨又是一番感慨,眼里竟然还有些泪光。
春雨却一点也不同情。
这货第一开始去考场卖糕点,大部分人早就打听出他的身份,抢着买,结果吃了的吃完全死了。
不过由于他的身份,不但没有追究,还继续被允许在考场卖,不过再也没有考生敢买他的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