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已经来了,退去了夏日的酷热,不安,渐渐凉爽起来。
沈从文说,爱春天,但是太年轻。我爱夏天,但是太傲气。所以我最爱秋天,因为秋天的叶子的颜色金黄、成熟、丰富,但是略带忧伤与死亡的预兆。
水心感觉她的人生,就像是到了秋天,色彩丰富,成熟,稳重,淡泊。慢慢地,她和胡杰的感情,到到了水落石出,山高月小的境界,清净,平凡,但温暖,怡人。
那个周末,水心和胡杰,一起回了水心家。
水心妈妈正在烦恼得不得了。
妈妈对他们讲:“姥姥买了两副耳钉,自己戴一副,我去看她,她非得要给我戴。我说我拿回去自己戴,她说,你拿走就扔了,来我给你戴。我三十年前扎的耳眼,她不知道怎么给塞进去了。我回来痛得不得了,摘了下来,都一个星期了,现在还痛呢。五毛钱一副的啊,我耳朵疼了一个星期还没好。”
水心检查了妈妈的耳朵,果然肿得红红的,厚厚的,是发炎了。
胡杰说:“吃点消炎药会好些。”
水心说:“别,拿盐水洗洗,消消毒,就好了。”
果然,拿盐水洗了后,好多了,不那么火辣辣的啦。
那天晚上,他们吃了饭,才回去。
那晚回去,水心收到一条奉奉的信息:“于9月6日晚诞下一男孩,向各位亲朋好友报喜。”
水心说:“真是喜事呢,奉奉都生宝宝了,我连婚都还没结呢。”
胡杰说:“很快啊,十一就结婚了,要把现在提前生个宝宝,到时候都全了。”
水心说:“十月怀胎,你几天能生出来啊?”
“先怀上啊。”
水心说:“你先怀上试试。”
水心的同学结婚好几年了,收到奉奉信息没几天,水心给蟋蟀打电话。手机关机。
水心想,蟋蟀是不是生了?
打她家的座机,接电话的是她公公。
水心说:“大伯,我给蟋蟀他们打电话,手机关机,是不是生宝宝了呀?”
老人高兴地说:“生了,昨天夜里生的。生了个女孩。”
水心听了,赶紧挂了电话,兴奋地说:“蟋蟀也生了,生了个女孩,太好了。女孩长得像蟋蟀,那肯定是个古典美女啊。”
胡杰说:“最近这样的喜事还真多,要不,咱们真的试试,沾点喜气。结婚后就等着宝宝出生了。”
水心说:“我还想出去旅游呢。结婚出去度蜜月,你不想去吗?”
胡杰说:“去,先想想去哪里吧?”
三天后,水心给蟋蟀打电话,蟋蟀说:“昨天就出院了。顺产的。痛死了。”
水心说:“宝宝怎么样?”
蟋蟀说:“一点点,跟小猫一样。喵喵的,哭都哭不出来。唉,真可怜。”
水心说:“怎么可怜了,你太瘦了,所以她才小,喂几天就长大了,不信你等着看。”
蟋蟀说:“我连饭都吃不上,哪有营养来喂她的。”
水心说:“怎么了?”
蟋蟀说:“现在都快中午了,我还没吃早饭呢。现在还没人做饭呢,老头老太太都躲在屋里不出来。就是昨天我回来,看她打扫卫生,没收拾干净,说了一下。就这样罢工了。索性连饭也不吃,出来都不出来了。”
水心说:“怎么能这样呢,你老公不管吗?”
“屁也不放,一家人都一样。”
“那怎么办呢?”水心也着急起来。
“同位你来照顾我吧,我实在受不了了。”蟋蟀哭了。
水心想,蟋蟀的情绪肯定和刚生完孩子,状态不好有关。平时,她是不会说出这样的傻话的。从山东去贵州,且不说路途何等遥远,而且,自己还要上班啊,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水心又担心又着急,也无计可施。
到中午的时候,蟋蟀自己已经从网上找到月嫂了,月嫂很快到她家里,做了饭,蟋蟀这才吃上饭。
可怜的蟋蟀。水心想,这老东西也太不是东西了,怎么能和坐月子的蟋蟀赌气呢。太不是东西了。
蟋蟀说:“临事了,谁也靠不上,只能靠自己。”
水洗沉默了。
奉奉那边倒是一切顺利,也没受什么委屈。婆婆一家把她和孩子当宝贝来疼,水心妈妈和姑姑一起去看她,回来说,都挺好的。
水心打电话给奉奉,说放了假就去看她。
奉奉很高兴,说小宝宝很贪吃,自己恢复得很好。
水心想起奉奉当年在医院里照顾自己,一照顾就是半个多月,连实习都中断了。自己不能马上去看她,心里真的有些愧疚。
奉奉说:“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不用担心我。快点结婚,我们大家的心事都没有了。”
水心知道,自己是父母的心事,也是许多亲戚朋友的话题,他们一直觉得自己都32岁了,这么大了,为什么还不结婚。
那次水心打车回家,司机居然是她初中时的一个同学。那个女同学在镇里小学教书,周末开车赚钱。
她一眼认出了水心,水心经她提醒,想了好一会,才想起对方。那同学说,自己都两个孩子了,大的已经上小学了,而小的也两岁了。
她一听水心还没结婚,吃惊的表情甚是夸张。水心自己倒没什么感觉,她觉得,在北京上海那样的大城市,像她这么大的,没结婚,没有对象的,有的是。为什么他们非得大惊小怪呢。这本是及正常的事。
在认识胡杰之前,她出去面试,人家一听说她还没对象没结婚,就流露出各种怀疑的眼神,口气也不那么客气了。水心觉得恶心,也懒得去换工作。她想,与其送上门去受辱,不如在这么受气吧。而且,也没那么多气受。
水心妈妈打电话,告诉水心,堂妹燕子回来了。
燕子比水心小四岁,初中没读完,就辍学了,后来出去打工,认识一个义乌的小伙,小伙很喜欢燕子,就和燕子结婚了。燕子结婚的那年,水心还在读书呢。后来燕子生了孩子,水心才刚毕业。
孩子两岁的时候,水心才见到。
那是个女孩,有着一双机灵的大眼睛,雪白的皮肤,头发黑黑的,像极了小时候的样子。燕子小时候喜欢找水心玩,人又乖,水心很喜欢她。
后来水心毕业了,找工作,见过一次燕子的对象。侃侃而谈,口若悬河。以水心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人是有点头脑,但是,身上有些不良习气。水心是无法忍受的。不知道燕子会怎么对待,总之,那人对样子还行。
燕子有时间经常会和水心视频,看到水心那种高兴劲难以形容。
燕子说,我独在异乡为异客,你多好姐,你可以经常回家。
水心说,我们都很牵挂你。回来吧,回这边开个店也行。
燕子说,我们这边也有生意。还是再等几年看看吧。
这次水心听说燕子回来了,很高兴,说:“她暂时不回义乌吧,我哪天回去找她。要不,你告诉她,让她来找我玩也行。”
妈妈挂了电话,水心把燕子来的事告诉了胡杰,胡杰说:“让她过来吧,我们还没见过面呢。”
那天,燕子过来了。
水心拉着燕子的手,打量着她。
长发飘飘,雪白的瓜子梁,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个黑色的镜框。
水心说:“看着蛮斯文的,像个女学生呢。”
燕子说:“姐,我这斯文是装的,你的斯文是真的。”
胡杰说:“你就别夸她了,整天炫耀自己的斯文呢。得意的不得了。”
水心问燕子,她对象呢,为什么没跟着一起来。燕子黯然,片刻后,说:“他很忙,好几个店呢,整天跑来跑去去。”
水心听妈妈说,燕子的老公被他店里的一个女的缠上了,死缠着不放。他老公也只是玩玩,对燕子的感情倒是一直没变。但是那女的也是不甘罢休。使出各种阴招,但是后来,燕子老公还是不愿意和燕子离婚。燕子也不想见她老公。就僵持着。
燕子抱着水心说:“姐,我可想你了。真的好想你。想小时候,我们一起玩的情景。”
水心安抚着燕子。
水心想,燕子远去数千里之外,自己经历的痛苦和磨难,只能自己承受。就像蟋蟀,蟋蟀也远在数千里之外,坐月子,婆婆公公那样为难她,别人都无能为力,平时的委屈,也只能自己默默承受了。
那几天,燕子就和水心一起上班,下班,做饭,聊天,过得很开心。
临走的时候,燕子说:“姐,我一点也不想回去。”
水心说:“不想回去你不想孩子么?”
燕子说:“若是没有孩子,我就不回去了。”
水心说:“别说傻话。以后受什么委屈跟姐说,别自己忍着。实在过不下去,姐就跑到义乌把你和孩子一起接回来。”
燕子恋恋不舍地走了。
水心满心的惆怅和伤感。她想,奶奶要是知道燕子现在这样会很难过吧。奶奶最疼水心,但是对水心很严,对燕子却很和蔼。只有燕子在奶奶面前可以撒娇耍赖,奶奶也不生气。奶奶走的那年,燕子和她对象一起回来的,燕子的对象,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见了水心,打了招呼就过去了。本来也没啥话说。
水心目送着燕子检票进站,内心升起一股子辛酸,不知是因为姐妹情深,还是同为女人的伤感,心灰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