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心已经很久没有相亲了,每次回家都被催,水心原本淡泊的心,也慢慢地焦躁起来。
水心就又开始相亲了。
这次的相亲对象是位律师,律师的名字,水心无论如何都记不住。水心从小看过不少港台电视剧,对律师有着很强烈的向往。后来水心的一个高中女同学,立志要做律师,先是和水心一样学了中文,后来跨专业考了法律硕士,毕业后,没有称为律师,反倒进了法院。
进了法院工作的水心的女同学,本来和水心关系挺好的,慢慢地,人变得原来越现实,水心在省外城市时,还常联系,说去玩找水心什么的,水心回到她所在的城市,便渐渐地看不上水心,不再联系。水心更看不上她。心变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水心看《雪花秘扇》的时候泪眼婆娑,小时候,那种真心不变的友谊是最常见的。那年海燕走了,水心跑了老远去买一个卡片作为礼物送给她。两个最好的朋友,后来却再也无法联系。年纪小,也不知道怎么联系,长大后,一切又无从搜寻,于是,两个幼年时的好伙伴就各自沉浮不同的天地,彼此从对方的视线里永远地消失。
茫茫人海,这个词,好像就是为这种感觉这种情景创造的,水心想。
水心常常回味这种感觉,一个人从茫茫人海里来到面前,可是最后,此人又或快或慢地回到茫茫人海中去。这其间的经历,便化为云烟了。这是个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的过程,水心说,这叫友谊的归零。
水心和蟋蟀说过这种感觉,蟋蟀说,不联系不代表忘记。水心说,但是一定淡了,淡得一切归零。
而那个进了法院的高中女同学,从高中到大学,常常喜欢在一起的好朋友,也因为同在故乡,而越发看不上自己。终于,各自从彼此的视线里消失,也消失在茫茫人海了。
所以,水心对律师的印象,也由小时候的向往和崇拜,变为平淡,不以为然了。
水心要见的就是个律师。
约好的,十点在广场见面。
水心想去新华书店看看,就早早坐车到了。
律师八点就给水心发信息了,九点四十,水心已经在书店待了一个多小时了,律师又发信息问,水心出发了么,水心说,提前到书店了,就在广场附近的书店。
律师才急匆匆地说:“那我马上出发。
水心说:“不着急,我提前来是为了看书。”水心没想到的是,就这句话,竟然让律师腹诽了半天。
水心进了书店就不想出来,她最喜欢的感觉就是在书架前,像在图书管里那样,选书或者站着看书,都是极美好和享受的事情。
这种事情有人是无法忍受的。苟良忍受过两次,就再也忍不下去了。
水心静静地看书,大概半个多小时吧,律师到了,给水心打电话。水心到书店门口看见一个个子高胖的人,脸黑黑的,比照片上难看多了。
水心还是礼貌地打了招呼,这律师,用一种挑剔的眼光,把水心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阵子。看得水心真想掉头就走,真是恶心死了。
这地瓜也许是看到了水心脸上的愤怒,就换了副表情,说:“去哪里聊聊吧。”(这人的网名叫地瓜)
水心说:“随便吧。”
地瓜说:“去那边的红嫂广场吧,那边人少,这个广场人太多。
水心无所谓。
地瓜问一句,水心答一句。
水心一点心情都没有,努力地忍住了才没有撒丫子走人。
地瓜说:“我一看你就知道不小了。”
水心说:“嗯,我一看你就觉得比我爸年轻不了几岁。你不是狗的吗,怎么应该是三十出头,怎么这么老啊?是不是离婚的啊?”水心不打算忍下去了。
地瓜说:“是呀,真更因为不年轻了才要相亲啊。”
水心手里拿着一本从书店刚买的《万历十五年》,晃来晃去,地瓜说:“我看看你拿的书。”
地瓜若有其事地翻了翻,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就把书还给水心,开始说:“这个作者是个美籍华人啊,你说他是干什么工作的呀?”
水心说:“这个呀,我也不清楚,许是美籍华人就是他的工作吧。”
地瓜装模作样地点点头。
广场很小,周末,很多老头老太太带着小孩子,在广场上玩耍,晒太阳。十月的阳光,明媚而温暖。水心穿了件镂空的毛衣,感觉很冷。
地瓜穿着的皱皱巴巴的毛呢西装,水心想,现在用得着穿毛呢么?
水心不想再说话,地瓜也不说话,又开始打量着水心。
水心觉得恶心死了。站起来就走。
地瓜赶上去,说:“十一点多了,找个地方吃饭吧。”
水心说:“不饿,想回去了。”
地瓜说:“不饿去喝点东西也行。你想去哪里?”
水心说:“随便。”
地瓜说:“听这话,就知道你不是个复杂的人。你知道我每天替人打官司,那些打官司的都是些罪犯什么的,那些人心都很黑。”
水心说:“那你差不多也被染黑了吧?”
地瓜说:“也不能这么说,反正见到的都是些反面的东西。”
水心说:“现在网上每天都是很多反面的东西。”
不知怎么的,那时候薄熙来的事正闹得轰轰烈烈,水心怎么就提到了政治。
地瓜不知哪来的火气:薄熙来,算什么,他顶多算个政治流氓吧。”
那阵子,水心在办公室,经常听瘦子聊这些话题,瘦子很全面地分析这个人,舒心颇信服瘦子的观点,当听到地瓜的这种话,又看到他的激愤,水心觉得这人,真地比阿Q都比不上呢。
见面前,地瓜说过,如果我说话深一句浅一句,请你要宽容地看待。试着处处再下结论。
所以,水心听了地瓜说的话后,觉得地瓜一定是在相亲时因为说话莫名其妙,对方直接甩脸走过。
水心忍了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这让地瓜认为,水心很好相处。
去德克士买了两杯饮料,转身去另一家餐馆吃饭。
地瓜问水心:“你想吃什么?”
水心一抬头看见一家蒸饺店,店面很大,环境也不错。
水心说:“我想吃蒸饺吧。”
地瓜很不情愿地跟着进去了。坐下后,点菜,水心点了个小锅豆腐,又点了个什么,地瓜一直达拉这个蛤蟆脸,不说话。
听水心点小锅豆腐,地瓜说:“我天天吃蒸饺呢,小摊上到处都有卖蒸饺的,还到这里来吃,还吃豆腐。”
服务员说:“我们这的小锅豆腐是特制的,您尝尝就知道了。”
水心说:“不用理他,就要这个。”
水心索性屏蔽他的存在。
服务员上菜了。
地瓜把辣椒、大蒜泥,乱七八糟满满地和了一小碗,拼命地朝碗里拔小锅豆腐,像猪一样,头也不抬地吃。
水心喝了口饮料,胃口全无了。
地瓜埋头吃了半天,这才想起来水心,抬头,满嘴的豆腐,说:“你还别说,你点得这个小锅豆腐还真和平常吃的不一样哎,这豆腐弄得跟面条似的,真好吃啊。你吃啊,吃啊,怎么不吃啊?”
水心吃了两口蒸饺,便没有任何胃口了。
地瓜继续埋头苦吃,吃的差不多了,拿餐巾纸擦了擦满嘴的油,打着饱嗝问水心:“吃饱了吗?走吧。”
水心起身就走,地瓜就跑出来追水心,来拉她的手。
水心躲开,水心打定主意要走,地瓜跟上来说,去超市转转吧,水心就在走廊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地瓜就去一个小超市,倒背着手,踱来踱去,一圈又一圈地踱着,水心觉得这人肯定有问题,是精神和大脑都有问题。地瓜大概是怕水心走了,转了一圈后,朝外面看一下,后来,看见水心站起身,要走了。就忙不迭地跑出了超市。
地瓜边走,便打量着水心,说:“你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水心的脖子,是一两岁的时候,被炭片烫过一块小小的疤痕。那时候家里取暖是用煤球炉,没有煤球的时候,水心妈妈就直接将成块的炭块放进炉膛里。
炭块烧热了,常常会在炉膛里爆炸,碎渣就炸出来了,水心年纪小,在炉子边转来转去,炭渣溅到脖子里,一直哭,一直哭,也不会说话。开始是大声哭,歇斯底里地哭,到后来苦累了,睡着了。晚上,妈妈给水心脱衣服的时候,才发现,一小快炭片粘在水心的脖子上。妈妈这才明白水心哭的原因,真是可怜的孩子。
妈妈小心把炭片取下,从此,水心的脖子上就有了一小块被烫伤的痕迹。多少年了,已经淡得看不见了,水心自己几乎也忘了。
被地瓜这么一问,水心,真想骂人了:“你管得着吗?”
地瓜涎着脸,又想拉水心的手。
水心加快了脚步。
地瓜开始激愤了:“装什么装,到底是什么还不知道呢?”
“靠,果然是个人渣。”
水心实在忍无可忍了。大步跑了,跑进了超市,转了好一阵子,才摆脱刚才的恶心,然后出来坐车回去了。
水心把这事和蟋蟀讲时,蟋蟀说:“那样的人,见都不要见。你还是不要相亲了,相亲也白相,多找恶心和郁闷。出去旅游吧,兴许能遇上真正的缘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