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为比萨城邦的运动员搬开路障，
把风尘仆仆的冠军的辉煌生涯歌唱，
将染血的阿喀琉引到西摩伊河滨，
让莱斯科河在路易王的轭下弯腰屈身。
有时似专心工作的热情的蜜蜂，
它要将海岸边的花朵洗劫一空；
它描摹盛宴、舞会和娱乐开心；
夸赞从伊丽丝的唇上采撷的吻。
“慵懒地抵抗，偶尔以柔媚的轻佻
将他拒绝，终于使他神魂颠倒。”
它那鲁莽的风格常常是横冲直撞。
艺术效果在它那儿便是杂乱无章。
与惊慌的诗人恰恰相反，冷漠的心智
哪怕在盛怒之下，仍保持说教的秩序；
枯燥的历史学家步步趋守时序，
歌唱主人公光辉的成长经历。
他们抓住眼前话题，不敢松开半晌，
为了夺取多勒要塞，先须里尔城投降；
他们诗句准确，如同梅泽雷
已使库尔垂的雉墙陷落倾颓。
阿波罗对他们从不滥用灵光。
听说某天，此神恰巧突发奇想，
为使所有的法国诗人忍无可忍，
偏偏把商籁体的严格法则发明；
要求二节四行诗具有相同的格律
两种声音的押韵，八次铿锵入耳；
后面六行诗，也须布局优美，
按意图划分为两个三行诗节。
信马由缰在此诗中尤其列为严禁：
诗体本身就受到韵律和节奏限定；
抵御着邋遢诗句的随便进入，
防止前面的字词胆敢再次冒出。
注：
1.提布鲁（前54—前19），古罗马黄金时代的抒情诗人，著有哀歌体诗三卷，擅长描写淳朴的田园风光。
2.奥维德（前43年—公元18年），古罗马黄金时代的三大诗人之一。代表作包括《爱情诗》、《爱经》和《古代名媛》。最著名的作品则是神话诗《变形记》，以史诗格律写成，包括250个神话故事，集希腊、罗马神话之大成，为后来文学家提供了重要的材料和创作灵感。
3.比萨，古希腊的一个城邦（不是那个因斜塔而著名的意大利城市）。传说宙斯的孙子佩罗普斯爱上了比萨城邦国王的独生女儿希波达米娅。这位公主美貌非凡，求婚者蜂拥而来，几乎将比萨城门挤破。但一个占卜家警告国王说：“您可不能让您的女儿出嫁，因为根据我的推测，您将来的女婿一定会杀死您的！”于是国王想出了一个既不让女儿出嫁、又不让无数求婚者抱怨的办法：他要求求婚者和自己进行驾车比赛，如果求婚者获胜，即可以娶走公主，如果输了，就要被刺死。结果，有十三名求婚者丧命于国王的长矛之下。佩罗普斯是第十四个求婚者，公主也对他情有独钟。他接受了国王的挑战。但是国王的车子是最好的，佩罗普斯凭借自己的车辆很难赢得比赛。但佩罗普斯和公主的爱情感动了国王的车夫，他决心冒险帮助他们。在比赛的当天，马车夫偷偷拆下了国王马车上的一根木栓。比赛时，当国王的马车即将追上佩罗普斯时，被车夫动过手脚的那个车轮飞了出去，国王车毁人亡。于是，宙斯的孙子如愿以偿地娶到希波达米娅公主，同时也成了比萨城邦的新国王。几天后，为了庆祝胜利和婚礼，佩罗普斯在奥林匹亚举行了盛大的竞技会。在这个盛会上，他安排了战车、角力等比赛。据说，这就是奥林匹克运动的起源。
4.西摩伊河，特洛伊平原上的一条神河。阿喀琉，希腊英雄，曾于战斗胜利之后在西摩伊河里洗去身上的血迹，事见荷马史诗《伊利亚特》。
5.莱斯科河，发源于法国，流经比利时、荷兰。从1672年开始，路易十四发动了进攻荷兰的战役，屡败荷兰、德意志、西班牙联军。
6.伊丽丝，希腊神话中的彩虹女神，是宙斯的使者，司掌恋爱的神。伊丽丝一词意为鸢尾（黄菖蒲）花，法国人对之情有独钟。是法国的国花。
7.多勒，法国东部佛兰什-孔德区的一个要塞；里尔市，在法国北部；两者分别于1668年和1667年被法军攻占。
8.梅泽雷（1610—1683），史学家，曾任法兰西学院秘书长和法国王室史官，著有《法国史》，以史笔严谨而著名。
9.库尔垂，比利时城市，1667年被法军攻占。
此外，他还赋予它崇高的美质：
无瑕的十四行抵得上一篇长诗。
然而千百个作者费尽心机也徒然；
凤毛麟角的奇才还有待于发现。
在贡波、迈纳尔和马勒维尔集子里
一千句诗中很难找到两三行可取，
其余少有问津，就像佩勒提埃的大作，
赛西书社无兴趣，杂货店中覆酱瓿，
为把意图限制在规定的界线，
韵律对他不是太长就是过短。
而格言诗篇幅比较狭小，也更自由，
常常只有一句隽语装潢着两个韵脚。
从前我们的作者仿效意大利，
把俏皮话引入我们的诗句。
庸俗之徒迷醉于虚假的消遣，
将这新奇的诱饵贪婪地追赶。
公众的喜爱助长了它们的厚颜，
它们迅猛泛滥，淹没了诗坛。
短歌恋曲首先受到围逼；
骄傲的商籁也惨遭波及：
悲剧从中撷取无比珍贵的风趣，
哀歌借此润饰忧伤的无常反复；
英雄登台，要靠俏皮话将自己打扮，
不调笑打趣，恋人就不敢发出哀叹。
注：
1.贡波（1588—1666），法国诗人，法兰西学院院士，著有诗集《基督教十四行》。
2.迈纳尔（1582—1646），法国诗人，马莱伯的弟子，法兰西学院院士。作品有五卷田园诗《菲兰德尔》，《颂歌集》、《格言诗集》。
3.马勒维尔（1596—1647），法国诗人，法兰西学院院士。
4.佩勒提埃（1517—1582），法国人文学者，古典文学专家，曾将贺拉斯的作品译为法文，有《诗集》，并著有文论《法国诗艺》，为七星诗社的诗人们作理论辩护。诗才平庸，写有四百首十四行诗。
5.赛西，法国王宫区的一家书店，老板为当时巴黎有名的出版商夏勒·德·赛西，当时名作家的书大都由其出版。
人们看到羊倌的哀愁花样翻新，
对俏皮话比对牧羊女更忠贞；
每一句总有着两副不同的面貌：
散文和诗歌都接待它，同样周到；
朝廷辩护者的笔锋因此咄咄逼人，
博士们靠它在讲坛上撒播福音。
受尽侮辱的理性终于睁大眼睛，
为捍卫严肃话语，将它驱逐肃清；
这类作品均宣告它已臭名昭著，
靠开恩它才得以进入短诗警句，
只许它合乎时宜地炫示机智，
可在思想上打滚，放过词语。
四下里的混乱失序于是消停，
但图尔吕班们依然逗留在宫廷，
乏味的杂耍人，不幸的滑稽戏子，
粗言鄙语之乐趣的落后追捧者。
有时并非不让某位稍具聪慧的缪斯，
顺手拿某个词语逗趣，做点文字游戏
滥用迂回曲笔，一时轰动视听；
然而此处应避免荒唐得过分，
不要总是用轻浮的俏皮话
刺激一首疯狂格言诗的尾巴。
整个诗篇的光彩源自本身的美感。
回旋体诗产于高卢，纯朴是其特点。
三节联韵谣曲尊奉着古老箴言，
铿锵声调润饰着韵律的多变。
情诗短歌更单纯，也更高贵典丽
散发出甜蜜、柔婉和恋爱的气息。
注：
图尔吕班（？—1637），法国17世纪初著名的滑稽演员，擅长以双关语调笑打诨。
不是诽谤，而是揭露的热情，
赋予讽刺诗以真理的生命。
卢西琉是敢于这样做的第一人
将罗马的罪恶呈现于明镜，
为谦卑美德向高傲的财富复仇，
叫无赖汉乘车，绅士徒步赶路。
贺拉斯的风趣掺和着这种辛辣；
自命不凡和愚蠢不再逍遥免罚；
让无碍于审查的名人都见鬼去，
他们进入诗行居然未破坏韵律！
佩尔修的诗，晦涩而紧凑绵密，
偏爱以简洁的字句含蕴大义。
尤维纳尔在该流派的笑骂声中学艺，
他把辛辣讽刺的夸张手法推向极致。
他的作品充满可恶的真实，
然而又闪耀着崇高的美质；
他要么根据来自卡普里岛的诏书
把众所尊崇的赛雅努雕像粉碎；
要么让元老们为前来开会而飞奔，
这群苍白的谄媚者奉承着多疑的暴君；
或者，将拉丁人的淫荡臻于极境，
让梅萨琳向罗马的搬运夫卖身，
他的作品处处弥漫夺目的光焰。
渊博大师们的弟子青出于蓝，
雷尼耶迥出时流，堪称典范。
他那古旧的风格不乏优美新鲜，
他的话语叫贞洁的读者不安，
但愿从中难以觉察作者出没的地点。
犬儒做派的韵脚汇成放肆的声响，
但愿常常不使腼腆的耳朵惊慌！
注：
1.卢西琉（前148—前103），罗马讽刺诗人。
2.贺拉斯（前65—前8），古罗马黄金时代三大诗人之一，文艺批评家。他于恺撒遇刺后应募参加了共和派军队，并被委任为军团指挥官。共和派军队被击败，贺拉斯自称“弃盾而逃”。后来他趁大赦机会返回罗马，在贫困中从事诗歌写作。诗作有《讽刺诗集》、《长短句集》、《歌集》、《世纪之歌》、《书札》。《讽刺诗集》以闲谈形式嘲笑吝啬、贪婪、欺诈、淫靡等各种恶习，宣扬中庸之道和合理享乐。《书札》第二卷全部与文艺批评有关，特别是在其中被后人称为《诗艺》的第三封诗体书信中，他从自己丰富的创作实践出发，畅谈艺术模仿、艺术与生活的关系、文艺的教育作用、诗人的修养等，是欧洲古典文论的名篇。
3.佩尔修（34—62），罗马诗人，只活了二十八岁，留下六首《讽刺诗》。是斯多亚派诗人鲁凯恩的朋友。鲁凯恩（39—65）是著名哲学家塞内加的侄儿、史诗《法萨利亚》的作者。
4.尤维纳尔（约55—140），是罗马最有影响的讽刺诗人，生活在暴君尼禄和多米提安在位的时期。他曾因讽刺诗而遭到流放和没收财产。留下了用六音步体写的讽刺诗五卷，共收诗16首三千余行。他的笔锋辛辣锐利，举凡愚昧残暴、贪婪伪善等人间恶习无一不受到他的揭露，而罗马帝国的历代皇帝也无一逃过他的抨击。普遍流传的“愤怒出诗人”一语，即是出自尤维纳尔。他的辛辣又辛酸的诗对后世影响甚大，并受到拜伦等近代诗人的仿效。
5.赛雅努（前20—31），罗马皇帝提比留的禁卫军长官。他曾迫使提比留退隐于卡普里岛，为问鼎最高权力，监禁了提比留的两个儿子。事败后，提比留自卡普里岛颁发诏书，命令将他及其家人作为公敌处死。
6.拉丁人，是指古代居住在拉丁姆（Latium）地区的意大利诸民族。罗马即是位于拉丁姆地区北部。公元前8—7世纪，意大利各部族联合为七丘同盟；公元前5—4世纪，拉丁姆居住地的四周开始建筑城墙，开辟了广场，逐渐形成了早期的罗马。因此，拉丁人往往是“罗马人”的同义词。
7.梅萨琳（？—48），罗马帝国皇后，克劳狄皇帝的妻子。提比留的儿子卡利古拉死后，提比留之弟克劳狄继位。梅萨琳以淫荡出名，对丈夫患有癫痫、口吃病和软弱的性格极为不满。据尤维纳尔在诗中讲，她甚至亲自卖淫。为了嘲弄克劳狄，她竟然私下里嫁给了一位名叫瑟利乌的情夫。克劳狄知道后，派人将她杀死，并续娶了阿格里宾娜为妻。阿格里宾娜与前夫执政官阿汉诺巴布生有一子，克劳狄认作继子，此即后来大名鼎鼎的暴君尼禄。阿格里宾娜毒死克劳狄后，尼禄即位为皇帝。
8.雷尼耶（1573—1613），法国诗人，德普特的侄儿。思想激进，生活放浪不羁，曾游历罗马，了解到意大利的诙谐作品。著有《讽刺诗集》，深受贺拉斯和尤维纳尔的影响。诗风刚劲而富有激情，当时曾负有盛名。
拉丁人在诗句中藐视诚实善良：
得到尊重却是法国读者的愿望；
除非用清白的措辞给形象遮羞，
一点点邪淫的感觉便会侵犯自由。
我期待讽刺诗里有淳朴的心智，
却避开那宣扬风化的厚颜无耻。
这类诗歌处处是俏皮的连珠妙语，
生性机灵的法国人借此写成轻喜剧，
冒昧的惬意凭借一路歌声的引领，
众口传递，随情节的发展而渐增，
法国人的自由在诗行里显扬铺陈。
这快活的孩童要求在欢乐中诞生。
危险的嘲讽者，然而千万不要
以上帝为话题，开可怕的玩笑。
到头来，无神论培养的这些游戏，
会把逗乐者悲惨地引向受难地。
甚至小调谣曲也要合乎常情和诗艺。
但人们也看到，葡萄酒和巧合机遇
偶尔也会使粗俗的缪斯灵光陡照，
给不才的利尼哀送上一曲陈词滥调。
但您为虚幻的幸福而行文凑韵，
可别让愚蠢的骄傲把头脑冲昏。
狂妄的作者刚炮制了一支俚曲，
常常就迫不及待地以诗人自居：
弄不出一首十四行诗他决不睡觉；
每天早晨他都要誊清六篇即兴诗稿。
这才是咄咄怪事：他带着隐约的狂怒，
将胡思乱想印制成书，是如此迅速，
如果不在诗集前面印刻他的肖像，
南图耶的手笔，头戴桂冠的模样！
注：
1.“到头来，无神论培养的这些游戏，会把逗乐者悲惨地引向受难地”，指当时的一位名叫佩第的小诗人，因写作嘲笑宗教的诗歌，被判处死刑。
2.利尼哀，生卒年不详，法国17世纪歌谣作者。法国现代作家爱德蒙·罗斯当（1868—1918）的诗剧《西哈诺·德·贝日哈克》里，有利尼哀这个角色。
3.南图耶（1623—1678），法国版画家，路易十四的御用版画师，为国王和许多达官显贵作过肖像画。此外还写下大量的艺术笔记，身后结集为《箴言与反思》。
《诗艺》第三章：
不存在任何巨蟒和可恶的妖怪，
经艺的模仿，在人们眼中不可爱：
悦人的手法施以绝妙的一笔，
最可怕的事物就变得亲切惬意。
譬如，为迷住我们，含泪的悲剧
让沾染鲜血的俄狄浦斯诉说痛苦，
让弑父的奥瑞斯特表现出惊恐，
又使我们娱乐，抹去脸上的泪痕。
因此您，对戏剧怀着高度的热情，
带着浮华的诗句前来争优赌胜，
你想要在舞台上展示您的作品，
让巴黎全城各色的观众表示好评。
您的大作红得发紫，倍获青眼顾看，
二十年之后是否还会有人要求上演？
愿您全部话语中的强烈激情
找到心灵，并使之温暖和感奋。
除非美好的冲动造成的愉快狂热
常常会唤起我们甜蜜的“恐惧”，
或者引发我们内心“悯怜”的快感，
您炫耀博学精巧的戏文也属徒然：
对于总是懒洋洋地鼓掌的观众，
您冷冰冰的议论叫他无动于衷，
您的修辞手法都是无益的努力，
只令观众厌倦、昏睡或将您指责。
首要秘诀是使人愉悦并深有感触：
创造出活力吧，把我紧紧粘缚。
演过了铺垫情节的最初诗行，
应毫不费力地让主题顺利登场。
我付之一笑：有的演员表演缓慢拖沓，
不懂得关键是把迫切的意图向我传达。
他将繁复的剧情处理得拖拖拉拉，
以一种消遣的方式使我感到疲乏。
我宁愿他一下子表露自己的姓名
说：我是奥瑞斯特或者是阿伽门农。
而不愿听过一大堆混乱的奇观，
心智不曾受益，耳朵却嗡嗡厌烦：
主题要尽快得到释阐，开宗明义。
剧情发生的地点也需固定，醒目。
比利牛斯山那边的诗人无需犯难，
把若干年浓缩为戏台上的一天。
常常见到一出粗劣剧目的主人公，
出场时的孩童，结局时成了老翁。
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