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勤嘴角挂着一抹吊儿郎当的笑,手中把玩着一块表面光滑的上好白玉玉佩,他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半蹲下身在云惊鸿身侧,头往前伸了伸凑在云惊鸿的耳畔道:“云惊鸿,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能忍啊!”
一身沾满泥泞的白衣显得云惊鸿十分狼狈不堪,原本摔坐在地上的他闻声轻笑着侧过头,凌乱的发丝也随之动了动。
叶勤隐约可以从墨发的间隙间看见云惊鸿那双无神的浅琥珀色眸子里忽然多了些情绪。
“叶勤,你也——”云惊鸿刚想开口,声音却干得发涩发痛,他抬起修长的手掩嘴咳了几声,“你也委实和过去不大一样了。”
“云二殿下还真是个自相矛盾的人。”叶勤站起身来又俯下身子俯视着云惊鸿。
良久,他面无表情地似笑非笑着,“你也说了,那是过去的我。如今的我不若几年将行弱冠之礼,再同过去一般无二,想必不仅是祖父,就连我那自我出生就双双离世的父王和母妃在九泉之下也会对我失望的。”
“我以为,你会一直随性下去。”面对叶勤这样的态度,云惊鸿无所谓地笑笑。
似是他遇到什么事都毫不在意,似是所有事都同他无关,又似是每每身在其境的他永远不过一个置身之外静观其变的看戏人罢了。
这几年虽说过得也算太平,但细细数来到底明里暗里也是发生了不少事的,因此叶勤的确变了,变了很多很多,如他所说,亦如他所说。
而叶勤印象中的云惊鸿却依旧是记忆中的那抹风轻云淡,他的处境虽说一日不如一日可以说是变得越来越糟,但唯独处变不惊这点他自始至终从未改变。
“小的时候总是妄想着一些有的没的,大点了才知道曾经的想法着实幼稚。”叶勤恍神了片刻。
随即他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直起了身背过去,目无焦距地将视线聚在莲池中央那处,声音平静得有些难以捉摸,“薛羽,我们回去吧,今儿爷怎么觉得这般无趣?真是扫兴。”
说着叶勤便迈出了脚步,随行的薛羽紧赶几步忙跟上,“是。少主子,那这儿……”
听薛羽说起这个,叶勤忽顿了下,随之嘴角重新挂上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虽说爷今儿没了看戏的兴致,可爷没说要让停吧?”
“薛羽明白。”
叶勤看向不远处的几个少年和少女,声音高了些,“喂,你们几个,这几日爷都不会进宫了,你们可是还要每日按时来好生招待着这位云二殿下,若是被爷发现哪个偷了闲,个个儿都小心着吃不了横着走。”
“是吃不了兜着走。”叶勤话音未落,便被人抢了去。
叶勤听见有人敢公然反驳他,心生不悦正欲发作,扭头却见是百里朝歌,到了嘴边的一腔痛斥尽数咽下。
“呦,殿下刚才不是打道回府了吗?怎么又折回来了?”叶勤挑了挑眉看着百里朝歌。
百里朝歌并未理他,而是转过身子让景殊把那群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小姐们遣散尽。
那群人虽说多半也是朝中位极重臣的子女,奈何自己父母在朝中位分不及右贤王左贤王这两位位高权重的王爷,因此整日里跟在叶勤和景殊这两位小世子爷身后当喽罗,在黎都城为非作歹作威作福。
跟着景殊的脾性还好些,而但凡死忠于叶勤的都是些顽劣至极的纨绔子弟。
尽管如此,他们也知道该识人做事,毕竟眼前发号施令的这位是黎国唯一的殿下,是他们黎国现在的储君,更是他们以后的主子,眼下自然没人管叶勤是否同意个个蹿得比兔子都快。
当然,以上只是他们乖乖听话离开的一点,而重要的一点则在于他们私下内定的黎国风云榜之五大惹不起。
说起这五大惹不起,排行首位的是百里朝歌这位小殿下身边的贴身近侍重槿公子;次之是右贤王府的小世子爷叶勤;又之是排名与叶勤并驾齐驱的左贤王府小世子爷百里景殊;第四是那位打小随西域罕瓦大漠的统领者拓拔可汗来东域黎国造访,在使者朝见会上一见钟情于叶勤,并立下此生非君不嫁的彪悍誓言,自此赖在黎国不走的大漠公主拓跋萤火;第五……则是个不可说的人,因为那是个禁忌。
至于这样的排行榜上为什么会没有那位他们未来的主子,倒不是因为百里朝歌是个性情好的,而是因为这里面的由头一旦追究起来便深了。
一是因为重槿公子,来历不明且尚年幼的他自百里朝歌三岁时就被女皇指派给百里朝歌做贴身近侍与皇子伴读,从当初的孩童成长为如今的少年,这十来年里他忠心护主,做事一向很有主见,分寸从来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平日里为人又很是低调,比起黎都城里的同龄人来实在是让人觉得老成稳重了些。
而所有人却也知道,这个少年虽然可以数得上黎都城青年一辈里最低调的,却也是个最不好惹的。
毕竟在他为人言行极度低调的另一面则是处事作风极端决绝,坑人这种事更可谓是手到擒来毫不留情。
那位重槿公子虽说只是个储君的伴读,但阴起人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所以一个闹不好人家一个护主心切你就玩儿完了。
因此忌惮于公子重槿,众人自然是不敢对百里朝歌多有得罪的。
二来是因为两位名声在黎都城并驾齐驱的左右贤王府的小世子爷,一个百里景殊自小对百里朝歌言听计从,而偏偏另一个叶勤自小便因为重槿公子总抢他的风头而跟百里朝歌成为老死不相往来的死对头。
两位小世子爷,不管哪一个都不好惹,所以大多双方闹矛盾时,黎都城的这些贵族世家公子小姐们便很有分寸退出他们之间的纷争,免得引火焚身。
毕竟以他们的地位来讲,在两边起纷争时无疑退出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所以这无形之中也让他们对左右贤王府两位小世子爷之间纷争的起源,百里朝歌避而置之。
综上所述,在他们眼里心里,无形之中便形成了两个阵营,一边是百里朝歌,一边是叶勤。
身为黎国储君的百里朝歌阵营十分可观,有那位玩儿死人不偿命的重槿公子和左贤王府的小世子爷百里景殊坐镇;而身为右贤王府的小世子爷叶勤阵营也是值得一说的,毕竟不说右贤王这些年权倾朝野之势隐隐有越过左贤王直逼王位之嫌,单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大漠公主对叶勤痴心一片……
所以两边哪个都不大好得罪。
更何况,有人觉得正是因为从未见过有人惹怒过百里朝歌,所以才越发认为百里朝歌是最不好惹的那一个。
因为有一种人,她心中不在乎很多事,所以有些事纵是惹她不悦她也不会追究计较,在她看来没有必要而且认为很是麻烦。
可若是真有一朝惹她动了真格,那边注定不死不休了。
因此这也正是这么多年来除叶勤外无人敢和百里朝歌对上的原因了。
百里朝歌见人群散后,才回头看向叶勤,她想了想朝着叶勤神秘得勾了勾食指,“你,过来一下。”
叶勤看着站在那池塘边的百里朝歌,眉心一跳,隐隐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但他是谁啊,从小就跟百里朝歌是死对头,面对死对头,当然不能当众怂啊。
呃?好像说错了什么?
他可不光是当众不怂,私底下也是不怂的。
嗯,这样就对了。
叶勤这样想着心中却带了一丝警惕走了过去。
百里朝歌无意地扫了一眼远处伏在地上的云惊鸿,敛了敛眸。
“你趴近些来……”
叶勤眉宇间有些不耐,“到底是什么事啊,至于这么神神秘秘的,而且咱俩交情什么时候这么好,都能上升到说悄悄话的地步了?”
百里朝歌眯了眯眸子,下了一剂狠药,“如果是关于景国琉火公主的……”事呢。
事字还未出口,叶勤立马低下了头,往百里朝歌身侧贴的近了些。
而就在这一瞬间,百里朝歌一脚绊住叶勤一个侧身让叶勤往池塘中摔去。
“哼,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骗。”百里朝歌冷哼一声。
所以她才拿出景琉火当幌子啊。
要知道,叶勤从小就喜欢那个名誉东域诸国的景国公主景琉火,而每次只要她百里朝歌想坑叶勤时,只要以用景琉火作为幌子简直百试不爽。
结果百里朝歌脸上的笑意还没展现出来,脚踝处突然一重,她往后仰去在叶勤跌入池塘的那一瞬也跌入了池塘。
两声扑通的水声响起,平静的水面被漾起层层波纹。
百里景殊也不慌,只是叹了口气,似是很平常的见到这番景象,又很平常的仰望着万里晴空。
要知道百里朝歌和叶勤这俩死对头互怼的日常得出的结果从来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且俩人不管是谁最后都讨不到好果子吃。
百里景殊正想着,叶勤已破水而出,掂着百里朝歌落在了草坪上,一脸似笑非笑,“原来殿下您不会游泳啊。”
百里朝歌缓缓地站了起来,身上的衣衫早已湿得透透的,她抬起头来看向叶勤面无表情的脸上乍然笑得很是灿烂,“叶勤,你等着。”
“好啊,那我就在这儿恭候殿下的报复了。”
话罢,叶勤朝着自己的近侍薛羽招了招手示意要走,抬步欲走的那一刻他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不过在恭候殿下的报复之前,我可是会先倒打一耙的哦。”
百里朝歌闻言未作声,转眸看向了被他们遗忘了许久的云惊鸿,而这一眼却正好对上云惊鸿投过来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