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看我这么绣,对吗?”
“娘看看,嗯,这边该换线了。多彩绣就应该讲究晕色,这样绣好后落色看起来比较自然,颜色也鲜艳。换这条粉色的线就好。”
看着周样是绣着鸳鸯的手帕,晴朗叹了口气。自己学了也快三个月了,除了刚开始绣的梅花看起来不错外,现在越绣越难看了。
虽然这条手帕只绣了一半,但大体的轮廓也算是出来了。这和娘给的样子,明显不一样嘛。嘴,那就嘴看起来就不像鸳鸯。怎么有点像,像鸭子??
“呵呵”晴朗笑得趴在了桌子上。“娘,你看我绣的像不像鸭子?”
月儿和环儿好奇的伸了脑袋走上来,看会儿,憋红了脸紧抿着嘴角又走回去,和夫人房里的丫环们继续绣着自己的花,耳朵到是竖了起来。
叶芷兰拿眼描了一会儿,“扑哧”,一声的笑了出来。
“哪里像鸭子?你这孩子,就能瞎想,也不用心好好绣。”
“我用心了,是不是我笨啊。”
“你哪是笨,我看你的心就没放在这上面。昨天夫子还夸奖你的琴弹的是越发的好了,你的功课也很出色。怎么到绣花的事儿就不行了?”
“真的?老师真夸奖我了?我怎么没听见。”
“你这个孩子,夸奖你还能当你的面儿啊?一夸你,你还不得飞上天啊。当然是对你爹爹说的啦。你爹爹高兴的很呢!”想了想,嘟了嘴,有些娇嗔的道:“昨天你爹竟然对我说,你看我女儿多聪慧!你听听,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他女儿?是我们的好不好?不行,女儿的绣品必须也得好。不能叫他给比了下去!只要你用心和娘学,娘会好好教,你一定能绣好的!从今天起,每天多加一个时辰练绣品。”
5555,不要啊,你们夫妻之间斗法,不要连累我啊。我只想会绣一些就可以了,可没想过要成为什么绣花高手啊!是不是以后还准备叫我学什么三从四德啊?我更不想是结了婚后处处以夫为天,对着丈夫唯唯诺诺连自己意见都不敢发表的小妇人啊!
现在反抗吗?不,现在定是反对无效的。没办法,只好无奈的又拿起了针。
“娘啊,我觉得人的绣品和人的长相也有很大关系呢!”
“呃?”
“你看轻扬长的不漂亮吧,绣的花自然也就好看不了。而娘长的美丽又端庄,绣的花当然也好看!”
见过当面奉承人的,可没见过这么明奉承的!
环儿咬着唇抖了两下肩膀,月儿忙偷偷朝她的腰间掐了一把。
芷兰房里的小丫环们可是忍不住了,笑倒了一片。
叶芷兰红了脸,轻轻的点了点晴朗的头,笑骂:“你这个孩子就是嘴巧。你再奉承我,也得绣花。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连花都绣不好,将来怎么服侍自己的相公,成了亲公婆还不得笑话你啊?”
晴朗笑眯了眼,歪着头:“那我不嫁就是啦,以后就留在山庄呗,我陪着娘,不好嘛?”
叶芷兰笑着摇摇头,也不理她。
晴朗想了想,捉狭的笑了:“爹爹身上穿的那件青色暗花袍子就是娘给做的吧?上面可是什么也没绣呢。爹爹不是也很喜欢嘛总穿在身上嘛。其实我猜只要是心爱的人亲手做的,爹爹就很喜欢吧。穿上身上,看在眼里,心情一定很甜蜜呢!”
刚才还叽叽喳喳互相调笑的小丫环们此时很有默契的个个屏气凝神。
一朵娇俏的红云飞上了脸,眼睛里水波流转。低了头,无限娇羞。
这孩子什么都敢往出说!还是当着丫头们的面。这可是女孩子家说出口的?
可心里竟一点也不恼,一种叫欢喜的感觉慢慢滋生了出来。一会儿,鼻子上有些微微的湿意,身上竟有些汗津津的了。
忙推开了窗,一丝清凉迎面扑来。
房外,天阴阴的。远处的树木越发的显得清远。空中的雨丝密密斜织着。顺着风儿,一会扬到这儿,一会飘到那儿,仿佛是一张撒开的网,将人间的一切爱恨情痴都网罗在里面。空气湿润的紧。一股沾了雨水的淡淡青草味混和着泥土的味道渐渐浓了起来,轻轻嗅着,十分舒畅。
雨丝渐渐密了,汇成雨滴落了下来。雨滴落在了美人蕉宽大的叶子上,聚成一汪,一会儿就顺着叶边滴滴嗒嗒的滚了下来。落在地上,啪啪的溅起了白色的水花。空气中传来了淡淡的花香,原来是桅子花盛开了,白白的,那样纯洁,那样娇嫩。反是趁着旁边的玫瑰是一片火红,鲜艳夺目。
叶芷兰将头探出了窗外,眼神有些迷离了。
如果自己是那株纯纯的温润的桅子花,那姐姐就是那丛鲜艳热情的玫瑰吧?
这么多年相公还是喜欢鲜艳奔放的玫瑰的吧?如果他的心中也给温润的桅子花留下一方位置,该多好啊!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啊。
大丫环菱儿道:“夫人,外面雨正大呢,莫要沾了湿气。快回来吧。”
叶芷兰撤回了身,看着笑吟吟的晴朗,口气忽然有些落寞的说:“晴朗,你和小虎一定很疑惑你们刚来时,娘为什么叫你们喊我作二娘了吧?”
菱儿转了头,对环儿等几个小丫环说:“我房里到是有几个新样子,拿给你们瞧瞧?”几个人知趣的点点头,告了退。
晴朗开始时也是有些好奇的。只是听云天落简单说过一句,自己到是转弯抹角的问过环儿和月儿,可惜她们年纪都太小,对很多年前的事儿也不清楚。其他的人像是部队里的军人一样,生活规律,口风极紧,自己也不好冒然询问。想必就是问也是问不出来的。
晴朗敛了笑色,默默的点了点头。
叶芷兰将这个秘密多年来存在心头,时间久了,竟是有种沉沉的压抑,不知怎的,今天突然有种倾诉的冲动。
“相公的发妻,叫汀兰。是我的亲生姐姐。”
汀兰,芷兰。岸芷汀兰?果然不是巧合,真是一家人啊!
“叶家与云家都是世家,世代交好,双方家长更是指腹为婚。姐姐和相公从小便认识,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叶芷兰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道:“姐姐长大后容貌极美,一颦一笑,动人心魄;更是才气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相公也是才华横溢,玉树临风。相公对姐姐是极为爱慕,视为珍宝。成亲后两人可谓是举案齐眉,琴瑟和谐。可惜,天妒红颜。姐姐临盆之际竟久久生不出来。相公虽是再三叮嘱产婆要保住姐姐,可最后姐姐还是……”一颗珠泪滴了下来,落在衣襟上,被迅速的吸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姐姐走后,相公极度悲伤。终日饮酒,伤了身体,后来竟嗑了血。我爹和娘听说后,心痛不己,亲自来了庄上,将相公好一通责骂。后来相公也觉得对不起尚在的高堂,慢慢的静下心没有再做傻事。可是终是不能忘记姐姐。6年了也没娶亲更没纳小。”
“姐姐走的那年,我14岁了,己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是经历了姐姐难产而去,而姐夫如此情深意重,其他的男子对我己是没有任何吸引力了。他在我的心中己不是姐夫那么简单了,慢慢的我竟是对他……”叶芷兰一张粉脸迅速的红了。眼睛里波光流转,熠熠生辉。脸上含羞带喜的表情宛如回到了少女时代。
“到了16.7岁的年纪时,竟和姐姐长的很是相像。我心中欣喜极了,想着若是姐夫也像喜欢姐姐一样喜欢我便好了,可相公对我从来都是以妹妹相待。那年姐夫去我家看望我爹娘,吃多了酒,便留在了庄上。那年我己是20岁了。望着我喜欢了6年的人,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便哭着跑去请求他。也许相公是可怜了我。一个年华逝去的老姑娘,再成亲恐怕也只能做小了。后来,我便成了这庄上的夫人。”
叶芷兰轻轻的吐了口气。仿佛要吐出一直压在心中的重担一样。
“来后我发现,家中的一切竟是和姐姐在时一模一样,没有分毫的改变。我知道是相公思念姐姐,当然不敢擅自变动。也许在他的心中妻子只是姐姐,我连平妻也算不得。也许我只是个替身,一个影子。可恨我是心甘情愿,甘之若饴,不悔无怨。”
芷兰苍白了脸,手微微抖着,似是极力在压制自己汹涌的情感。
原来如此!
晴朗静静的听着娘的这段秘辛,轻轻的握了握叶芷兰的手。一股温温的热度传了过去。
古代大家闺秀讲究的是端庄贤淑,小家碧玉也是娇柔含蓄。对于一个世家女子,为了自己的爱情而拒婚,成了20岁的老姑娘。这番作为可算是惊天动地了吧。其间要面临多少流言绯语?这需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用柔弱的肩膀抗起来?
为了自己深爱的人,她抛却了一个世家少女应有的骄傲,应有的自尊,连女子正常的矜持也顾不得。深夜跑去对着心上人哭诉,连对方对自己心底是否有讥笑是否有轻视都无法顾忌,只为能留在所爱的人的身边。
对于这样一个为了爱而飞蛾扑火的女子,她的爱注定了卑微,小心翼翼和患得患失。
一个内心骄傲的女子,连对方正常的回爱都不敢有所奢求的女子。将会是怎样的折磨?
可如果当初自己也能爱的这么坚定执着,是不是心中的遗憾不会那么多?晴朗心中哀哀的悲叹。
也许爱情有时是成全,有事却是义无反顾的zhan有。
芷兰默默的流了会泪,幽幽叹息道:“轻扬,等你大了找相公,要爱的光明,爱的对等。不要像娘,爱的如此寂寞。连本来的光彩和锋芒都失了。”
“娘可是后悔了?”晴朗拿起手帕轻轻的为芷兰试了脸颊。
芷兰轻轻的摇了摇头:“不,如果时间到流,我想我还会那么做。”
“娘是在担心,爹爹心中你只是影子吗?”
芷兰低了声音:“就算是影子,我也觉得幸福,我认了。”
“娘可是亲口问过爹爹了?”
芷兰慌乱的摇摇头:“这事怎么好开口问,况且相公要是承认了,那我……”
晴朗凑近了,直视着眼神,表情认真道:“娘,太喜欢一个人有时会被感情蒙蔽了心智。所谓当事者迷,旁观者清。在我和哥看来,爹爹心中是有你的。”
“当时爹爹受了伤和我们一起住在洞里时,看见天冷,嘴中不断挂念娘,怕娘的气喘病犯了。到了年关,因为大雪封山不便通行,不能回庄,还有些自责的说本来答应亲手为你做清蒸藕糕的愿望实现不了了。所谓君子远苞厨,爹爹那样一位清雅之人,如不是为心中所爱,怎会自降身段甘入油污之地?”
“真的?相公他当真这么说过?”芷兰有些不信,眼神犹豫但表情热切,一把抓住晴朗的手,紧紧的握着。
晴朗怜惜的说道:“娘,你心里也许认定自己不如你姐姐,更会事事和她做比较。可是娘你知道吗?每个人身上都有优点的,不能拿自己的缺点比照别人的优点。虽然你姐姐才华出众,可是未必比得上娘你擅长女工,持家优秀。你姐姐明艳,娘亲切淡雅,你姐姐娇媚,娘你温婉可人。爹爹喜欢喝汤,娘每天都会洗尽铅华,素手调羹。娘为爹爹付出了这么多年,这份情意爹爹怎么会不懂。娘不也说爹爹是情深意重之人吗。只怕爹爹是爱在了心里,嘴上不说罢了。”
芷兰珠泪划落,口中喃喃:“真会这样吗?真的会吗?”
“可轻扬有些事你不知道。我与相公成亲多年都没有孩子。开始我以为是我不能生。怕相公心里怪我,从不敢主动提起此事。一次回门,娘给我请了个先生。先生却说我身体无碍。怕是,怕是相公不想让我生呢!”
晴朗看着屋子里走来走去,表情中既带了欣喜又有忧愁的芷兰。叹口气,果然是近情,情更怯呢!
“娘,你想过没有。爹爹那么喜欢孩子,不想让你生便罢了,可以娶个妾生啊!可是为什么连妾都没有?无非是不想因为孩子的事让你伤心。也许不是不想让你生,怕是有心结说不定呢。你们是夫妻,直接询问不是比相互猜想更好嘛?”
芷兰一动不动,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