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雨,我们回去吧,又没什么病,住在这里尽花冤枉钱。”范加英说。
“好,都依您!我们一会就走。”方雨突然奔到床边,兴奋地拉着母亲的手问,“妈,您猜我今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对呀!干妈,我阿姐今天穿的是什么衣服?”潘梅也发现这个惊人的奇迹,激动地问。
“不就是去年我陪你一起,在精品商场买的那件黑色真丝衬衫吗?三百二,吓死人啦,只有你舍得买。”范加英瘪了一下嘴说。
“妈,那您看我手里拿的是什么?”卞杰举起一包烟。
“苏烟。哟!你以前不是抽华西吗?现在怎么换牌儿了?一包要好几十元哪!你这孩子,不是让你少抽点烟吗?你就是不听。‘吸烟有害健康’——”
“妈!您知道吗?您又看得见啦!您看的见了耶!”方雨激动得抱着母亲,孩子般又蹦又跳,又哭又笑。
“就是就是呀!干妈,您的眼睛能看见啦!”潘梅兴奋得泪水直流。
卞杰也兴奋地呐喊。
“啊……我眼睛好了吗?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范加英死命地眨巴着眼睛,又用手使劲地揉了揉,“天哪!我真的看见啦,我真的又看得见啦!我终于又重见光明啦!”范加英泪流满面,孩子似地放声痛哭。
“妈,您别哭了,眼睛刚复明,当心又给哭坏了。我去找医生。”说着方雨和卞杰兴奋地去了五官科办公室。
经过全面细致的检查,眼科医生郑重地告诉大家:“大脑里的那块淤血已经全部散尽,眼睛已经恢复到了常人状态。”
“哗……”病房里一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听到这个震奋人心的消息,三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任凭泪水和鼻涕沾湿了她们的衣襟,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幸福的时刻会来得这么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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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回来,已到上班时间,一夜没合眼的潘梅照例走进车间。但她把一切准备工作坐好后,已过交接班时间,却发现李珊没来接班。
看着悄没无声的两台织布机,潘梅好不容易等到中午。她顾不了吃中饭,急匆匆地赶往李珊的出租屋。
一个上午李珊都没来上班,也没任何形式的请假,不知道她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使得刚来不久的她就不顾严厉的厂规厂纪断然无故旷工?
弯弯曲曲的碎石路蜿蜒地伸向路的尽头。搞不清李珊为什么放着厂里好好的宿舍不住,偏偏要跑到这里来租房子,而且还租得那么远。
秋高云淡,耀眼的太阳白花花地使人睁不开眼。潘梅骑着自行车歪歪扭扭地奔走在碎石路上。
快到的时候,前面传来了吵闹声。潘梅跳下车,像孙悟空一样用手遮在额头上,望向李珊住的地方,但见门口围着许多人。
潘梅正走去的路口站着柳红。
“丢死人了!真是丢死人了!哪有这样的人?真是不要脸!梅子,你说这该怎么办?不想跟她在一起,就是不想看着她丢人,可又跟着撵了过来,撵过来你就好好上班喽!可……你说,这叫什么事?”柳红说着直掉泪。
“红姐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呀?”潘梅有点云里雾里,但知道肯定是李珊又闯祸了,而且还是不小的祸。
“……臭婊子,你谁不好去勾引,偏偏勾引起我老公来了?你也不看看你那副*,也配?……”这时,不堪入耳的脏话断断续续地传进潘梅的耳朵里。等走近些才看清,原来是车间主任林继红的老婆刘翠花在指着李珊的鼻子漫骂。
刘翠花上身穿一件几年前流行的罩衫,下身穿一条褪色的牛仔裤和一双不合脚的大凉鞋。她的脚趾头从粘满灰尘的鞋尖钻了出来,她的手臂骨瘦如柴,胸部平如机场,满脸的雀斑,看上去像个闹饥荒的顽童。脸上皱纹交错,只有她那张脸才能让你意识到她已经是个中年妇女。
曾经来办公室找林继红几次,潘梅和她也算熟识。
第一眼潘梅就很难把她和风liu倜傥的林继红联系在一起。
低着头的人传出嘤嘤的哭泣声。
“叫你们厂领导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厂会出你这种****?说!你是哪个厂的?”刘翠花一手叉腰一手戳着李珊的头,恶狠狠地问。
潘梅终于明白李珊进凯达是怎么回事,原来她和林继红早就暗度陈仓。
“哟,这不是翠花姐吗?今天是谁得罪你了,让你生这么大的气?”
“潘梅,你来得正好,你来给我评评理,这个****,半夜打电话硬把我老公骗出来和她幽会,这个臭不要脸的,还好意思哭呢!”
“哎!李珊,怎么是你呀?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呢?假也不请,你才来几天呀就旷工?”然后转过头来对外面看热闹的人们说,“好了好了,都散了吧!有什么好看的?”
“啊?她是你们厂的……”
“对,她是你老公厂里的,过两天就是厂里换届的日子,翠花姐,你是不是想把这臭事捅出去,把你老公从领导位子上拖下来?”看刘翠花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潘梅不紧不慢对她轻声耳语。
“……好吧!我这次暂且饶过你,如果下次再敢勾引我老公的话,我撕烂你的x!”刘翠花想了想,恶狠狠地说。
刘翠花骂骂咧咧地走了,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开了去。
“梅子,你给那泼妇说了什么呀?那么快她就走了。”李珊厚颜无耻地问。
“还好意思问?”潘梅狠狠瞪着她。
“梅子,我……呜呜呜。”李珊一把抱住潘梅大哭起来。
“那天找我只是一个幌子对不对?”潘梅推开李珊。
“他说这样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潘梅环顾着四周:“这房子是他给租的?”
“嗯……”
“还有这冰箱、彩电,这一屋子的家具?”
“嗯……”
潘梅转过身,坐到李珊身边,“你不但年轻而且还这么漂亮,干吗不找个小伙子真心诚意地过日子,却和这样的有妇之夫搅在一起?听听,骂得多难听。”潘梅恨恨地说。
“放着好好的人不做,专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现在好了,被人骂得抬不起头,心里舒服了?”这时柳红走了进来。
“你心里才舒服呢,别人骂我的时候,你躲哪去了?还是梅子帮了我。”
“你以为这是什么光荣的事,还指望我能挺身而出替你挡着呀?”柳红气愤地讽刺道,“你不是对这种生活乐此不疲吗?”
“你才乐此不疲呢。我都差点被人打死了,你还说这样的话。”李珊摸着被打肿的脸又哭了起来。
“最好打死你!”
“你也别怪你小姑,别人碰到这种事惟恐避之而不及,但她还能来了,你别太贪心不足了。”潘梅说。
“要是被你姑父知道,不被他打死才怪!对了,上次不是说好叫你爸妈打个电话来的向你姑父道歉的,怎么到现在都动静?”
“我哪知道,你一天到晚就是电话电话,有完没完呀你?”李珊不耐烦地吼道。
“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到现在还强词夺理?”柳红上前一步指着她说。
“我哪有?是他们听错了。”
“你上次在你爷爷和二姑面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你怎么又耍赖了?真是不可理喻!就像今天,什么样的男孩你不好喜欢,偏偏去喜欢一个有妇之夫!”
“可我就是喜欢有妇之夫!怎么了?”
“你——”柳红忍无可忍地举起了巴掌。
“算了,打也没用。”潘梅制止住了柳红。
“真是无药可救!行!你去喜欢,看以后还有谁会管你?”柳红狠狠地放下手,“从今往后,你李珊无论上刀山还是下油锅,都与我李柳红无关,到时你别在我跟前哭爹又叫娘。”
“无关就无关,谁稀罕?”李珊把脸撇向一边。
“这可是你说的啊!”柳红气得一甩手转身就走。
“你怎么可以这样跟你小姑说话?你简直太令我们失望了。”
“可谁让她比我过得好?我就看不惯别人比我好、别人比我漂亮,尤其是那种比我漂亮,在我面前又自命清高的人。”
“你……你这是什么歪门思想?你怎么会是这种人?难道当初那样对我,我比你漂亮吗?我清高了吗?”潘梅气愤地责问道。
“嘿嘿……你虽然不是漂亮得耀人,但你身上的一种……一种气质,对,是气质。”李珊的嘴巴使劲地往里一吸,“咋,那种气质使人嫉妒。
天哪!那时的她都已经山穷水尽了,哪还有什么气质?
“梅子,你别走。”李珊一把抓住转身欲走的潘梅,“留下来陪陪我。”
看着李珊那捉摸不透的苦瓜脸,潘梅扳开她的手,“没人救得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不,你不要不管我,下次我再也不做这种事了。”她滚到地上,死死地抱住潘梅的腿,不准她离去。
看她平时神气活现,而此时却如一堆烂****,潘梅心里说不出是可怜还是厌恶,不过最终她还是暂时留了下来,尽管她很困。
见潘梅坐了下来,李珊松了口气,她颓废地跌坐在床沿上。
恍如一个梦。她说。
慢慢地,她回想起了和林继红认识的点点滴滴。
上个月的一个周末,喜欢跳舞的李珊在舞厅里认识了喜欢在那里寻找猎物的林继红。
“小姐,能请你跳支舞吗?”林继红着一身米色西装,油亮的头发永远三七分。
一曲舞跳下来,眉来眼去的二人已经打得火热,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去宾馆开了几次房后,林继红觉得既麻烦又不划算。为了随时能和年轻又风骚的李珊幽会,林继红给她租了房子,买了家具。后来还想方设法把她安排到他的手下工作。
昨天是李珊的生日,林继红很早就答应要陪她吃烛光晚餐,以此给她庆祝生日。
可一直等到晚上十二点,林继红还没来。李珊急了,她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他的手机,直到凌晨天快亮时,林继红才敲响了她的门。原来,他儿子病了,正在医院里陪着打点滴,他是利用上厕所的时候偷跑出来的。
可就在他们迫不及待地脱guang衣服,赤条条地纠缠在一起时,被尾随而来的刘翠花逮了个正着。
而令李珊意想不到的是,他老婆打她的时候,他不但不帮,居然还说是李珊首先勾引他的。
李珊气得七孔冒烟。
先是杨阳,现在是林继红,他们都曾给过她山盟海誓,甜言蜜语。而遇到事后都抱头鼠窜了,逃得比兔子还快。这让李珊伤透了心,她说:“这辈子再也不敢相信男人了。”
*********
下午,得知范加英康复的方华兴奋地赶了回来,一家人高兴地欢聚一堂,为母亲的双眼重见光明而热烈庆贺。
方雨打来两次电话,让潘梅务必晚饭前去方家,但被潘梅婉言谢绝了。
最后一次竟然是方华打来的:“喂!你……你能来我们家一……一趟吗?”电话那边一个男性怯生生的声音传入耳膜。
“你是谁呀?我为什么要到你家去?”明知是他,可还是明知故问。
“我是方华,谢谢你救了我母亲……感谢你的救母之恩。”
“我……我救的是我干妈,与你无关,再见!”简短的几句话,内心却有些莫名的恐慌,急急挂掉电话,心还在怦怦跳。想想当年对自己的那种态度,应该对他再狠点,可话语里却是那么的没有底气。
什么救母之恩救命之恩?潘梅不也被人救过吗?可到今天她都没见过自己的救命恩人,这辈子或许是见不上面了。
她只希望自己就这么平静地生活着,所做的事情,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以免再受打扰,她悄悄地换了手机号。
只是,到目前为此,欠方华家的债还没还清,下次还钱时,不知该怎样面对范加英。
还有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