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匠在学校林阴道的拐弯处一摆鞋摊就是五年,学生们尽管把走坏的高跟鞋、足球鞋往他那儿提,下了课再扔下五毛、一块的往回拎。谁也无暇、也不屑过问这个小个子鞋匠的心事,反正鞋匠顶满天也就是一个补鞋子的嘛。
鞋匠在学校租了一间由厕所改造的小房间住,只有六个平方,他说“陪臭,还要六十块钱一个月”。好在学校摆摊所收的管理费极低,学校又有这么多正茁壮成长的青年男女,所以鞋匠的生意还可以,他每天所摆的鞋摊和学校里的黄角树、减速标志一样,渐渐成了学校里一道固定不变的风景。
鞋匠的眼睛还是个“瞟眼”(学名称斜视),按说眼神儿很不济,可当他飞快地穿针引线起来,顿让人觉得手艺人不简单。除了补鞋,鞋匠还补伞、补裤子,凡是能有的手上活儿他都做。我有条亚麻布的长裙,要一顺溜儿钉十颗纽扣,我钉了两颗后发现自己绝对不行,因为这样精丝严缝地一路整齐下去,我那微弱的“女红”功夫再修炼十年也不行。我抱着裙子试着去找鞋匠缝,他说两毛钱一颗,疙瘩都不打一个很快弄好了。以后我的首饰掉了石头,或者耳环少了丁当,都统统拿去找鞋匠用万能胶粘。反正我一去参加什么摇滚乐会,别人一夸我的裙子或首饰,我马上就想笑,就想起这里边还有一个不知名的鞋匠的功劳。
鞋匠不知怎么就捡到了个女婴,不知不觉就把她养到了两岁。鞋匠向我透露这个秘密的时候,我正以“二妈”的姿态抱着朋友的小孩儿坐在鞋摊上玩。鞋匠说这话时,吓了我一大跳,一个五六十岁成天佝偻着腰在风雨中谋生的人,怎么会再养一个弃婴。
鞋匠说他是正月初四在广安火车站捡的,他在家过完年后准备回重庆,发现车站里围着一大群人,个个抱起那个小包裹看看又扔下,鞋匠也挤进去看,是个生下才几天的女娃,鞋匠看没人要,就用背鞋的背篓背着这个女娃,又乘一块钱的汽划子回到老家,每天用野猪油给女娃擦被屎尿沤烂了的大腿,又每月寄三百块钱给老姐姐,烦请她好好给他喂养着。
鞋匠的儿子已二十好几,早就成家立业了,据说对鞋匠并不好。自从有了这个飞来的女儿后,鞋匠补鞋的生活有了很大的变化,他每天至少要挣到十块钱后,才能往家里寄那每月的三百块钱,鞋匠收摊的时间拖延得更晚,早上也扛着行头出来得更早。鞋匠很高兴在他过年过节才回家的时候,那个女娃已能叫他“爸爸”,歪歪颠颠地给他提来拖鞋了。
问鞋匠上到户口没有,鞋匠说只花了五十块钱的公证费,“乡政府要是找我麻烦的话,我说把娃儿背去送给他。”没想到鞋匠还有点儿他的“歪歪理”。问娃儿以后长大要是对他不好咋办,鞋匠说捡来的时候就去为娃儿照了相,便于以后她亲生父母相认。
话到此,鞋匠已非我们每天所见的那个卑微的鞋匠了,他的生活在两年前的那个冬夜重新又有了新的盼头,他准备在钱挣得再多一点的时候,能将孩子接到城里来上幼儿园,准备就在他从早到晚一针一线的缝补里,将一个被亲生父母丢弃的婴儿,抚养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好姑娘。
鞋匠从此放弃了每天去和其他小贩打一角钱小麻将的嗜好,因为他有了女儿。因为有了鞋匠收养弃婴的故事,我们才知道天天所见的鞋匠叫李财云。在这以前,他是人人需要的鞋匠;而在这以后,他将是一个小生命在这世间最温暖的依靠了。
心灵寄语:一个人可以贫穷,但却不能挡住他温暖的爱心,他愿意用最炙热的心去呵护更加幼小的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