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夏小书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没有随斩洛一起去医馆,梦离自然是留下来陪她的。斩洛在门口看了看她通红的眼睛,嘴唇微动,却化为了无声的叹息,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她了,眉眼低垂,竟然发现她粉色的小鞋竟然已经变的破旧不堪,而边缘,竟然还沾着几片杏花瓣。难道,她还在找他?分不清涌上心头的感觉是什么,匆忙的离开了夏小书的房间,快步往洛河镇走去。
夏小书浑浑噩噩的在床上躺着用被子把头也捂住,梦离安静的在一旁守着。
“小梦……”
“嗯?”
“宁心草有什么功效?”
“安其神,定其心,能让人很快进入熟睡阶段!”
“嗯……真好……小梦学的很快!”
“书,是你教的,我都记着!”梦离脸上因为夏小书的赞扬泛起灿烂的笑容,可是这笑容在听完夏小书的下一句话时,溘然止住。
“所以,我教你的东西,是要你用在我身上是吗?”
“……书……我”
“我亲手教的你这些,所以你把它用在我身上,我那么信任你,你居然还是骗了我……”
“书……”他想辩解的,看见她垂泪的样子,他想辩解,无数个声音在说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可是,他的心里竟然生出一份不该有的快感,她为他掉眼泪,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你难道还不准备把事情都告诉我吗?我已经见着他了……难道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书……我,对不起!”
“你不用给我道歉,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在我的茶里放了宁心草?”
“唉……倘若你真的想知道,就自己看吧!”梦离瞬间变成了一面镜子,将他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像放电影一般,呈现在这面镜子上。
原来就在夏小书离开洛水泽的时候,岁寒就找上了正在捣药的梦离。
“你懂这些?”
“她教我的!”“她”自然是指夏小书。
“那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我不做坏事,也不做会惹她不高兴的事情。”
“放心!这件事情不是坏事,只是如果她知道可能会有一点不高兴。”
“什么事情?”
“嗯……有没有什么药可以不伤害她,让她睡着!一时半会儿醒不来的那种!”
“你要做什么?”
“有些事情,不知道对她来说反而比较好,你也希望她活的简单快乐是不是?如果是你就不要问那么多了,照我的话做就行了。这对她绝对是好事!”
然后紫色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眼前,只剩下满目的药草,最后,画面定格在了宁心草上。随后,就是夏小书回来的那一幕,喝茶的那一幕。接着就是夏小书最想知道的事情,她紧紧把被子攥在手心,丝毫没感觉到被子都快被她攥破了。画面从她的房间转到了斩洛的房间,他安静的躺在那里,像她离开时那样。
岁寒轻轻拿起放在他枕边的头发,自嘲的笑了笑:“我救了你,这束头发,就给我吧!”说着把那束头发小心翼翼的收进了袖中。他把流云笛,破灵镜,镇天锁,都放进了七宝鼎中,然后,把七宝鼎交给了梦离。
“你拿着这个,等下不论我给你什么,你只要结果它房间七宝鼎中就可以了。”
他静静的站在斩洛面前,本来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却都因为她走到了一起。
“我能为她做的事情,也仅仅只是这件了。希望你能好好的保护她!”话音一落,只听见一串咒语从他嘴中念出,然后,一片银光闪过,一块银色的玉从他眼眶里挣脱出来,落到他早已摊开的手上。原来,所谓的银玉,竟然就是他的眼睛,而原本银色的瞳孔瞬间变成了黑色,空洞的黑色,里面,什么都没有。
“拿着,放进去。”梦离颤抖的接过那块银色的玉,放进了七宝鼎中,5件宝器一融合,立马放出了耀眼的光芒,只见白光一闪,一块小小的石头,散发着祥和的白光,就这样漂浮在斩洛身体上方。
“好了我也该回青丘了!她醒来就告诉她我有事先回去了!”
“你……”
“我只是眼睛看不见,又不是脚不能走腿不能动。他们,就麻烦你了。”说完在梦离的搀扶下走出树屋,挥手,招来腾云,轻轻的坐上去,腾云慢慢的上升,紫色的身影孤零零的坐在上面,风缭乱了青丝,缭乱了视线,缭乱了的,还有夏小书的心。
白光一闪,镜子消失,梦离又站在了她床边。
“书……”
“不要管我,让我一个人静静!”
脑子里不断闪现着在紫府那些回忆的片段,微笑的脸,佯装生气的脸,宠溺的脸,发呆的脸,熟睡的脸……一张张就这样呈现在她面前,不是不知道他眼里的情意,只是不敢去相信,短短相处的几个月时间换来他这样的付出,她宁可相信,是当初一滴血的交易,让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或许他说的对,她真的很残忍吧!对于爱这样的事情,本就没有经历过,只是本着心里最真实的感受,执着笨拙的表达着自己的感情,她只看到了自己爱斩洛的心,却没有看见别人爱她的心,更或许,对于她来说,只要她的爱被接受就好了,而并不介意别人的爱是否为自己所接受。
可是夏小书,你别庸人自扰了,他不是过的好好的吗?就像他所说的,现在活的更加惬意……只是不知道失去银玉,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突然,她就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从床上跳下来,从床底下拉出一口箱子,努力在里面翻查着什么,一阵捣腾之后,她终于找到了她要的东西,那是冥姬给她的那本书。如果她的没猜错的话,幽冥阁应该知道不少知命一族的事情。
她一页一页的翻着,上面记载着很多事情,好像都是一些世人所不知道的真相,还有一些与各界人士做交易的记录,简直详细的可以称之为史书了。不过很奇怪,上一个笔记里都记载着跟仙魔有关的东西,可是到了这一个笔记,应该就是冥姬的笔迹,从这里开始,就没有出现任何与仙魔有关的人和事了。而且,从记载上看,可以很肯定说幽冥阁是隶属于魔界的。上面记载着从古至今的族人和事迹,大多数都是夏小书以前看过的,也了解过的。可是上面一段关于知命一族的记载却让夏小书匪夷所思。
知命,知人命,安天命,天命不可违,而人命逆之。知命一族的能力是与生俱来,而他们最显著的特征就是银发。
银发?可是岁寒明明是银瞳,黑发……难道这中间出了什么误差?类似变异?但是直觉告诉她这是不可能出现这样误差的,她在心里衡量了一下,是否要弄清楚这件事,毕竟他现在只是希望她不去打扰她而已,她有何苦去走这一遭呢?但是又觉得他是为了她才这样,与自己来说,总觉得有所亏欠似的,想为他做些什么。
翻来覆去的想了想,夏小书还是决定先把这件事情放在一边,毕竟这不是像1+1=2这样简单的事情,这对岁寒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
收拾好翻出来的东西,理了理尚且算佳的仪容,她还是决定去回春堂看看斩洛,不知道没有她,她忙不忙的过来。
这就是典型的夏小书性格,这条路走不通,不要紧,不走就成了。
在去镇子的路上,明显感觉,人少了很多,没了往常的热闹。夏小书琢磨着多半都跟那天听到的什么小孩不见有关系。
可是还没到回春堂,夏小书远远就看见回春堂三个奇特的大字下面的一堆人。心想:坏了!出事儿了!赶紧提脚往前跑去!
“诶!不好意思,让一让,我是大夫!我是大夫!”这些人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再加上本来个子就娇小,怎么挤的过这么多人,倒是斩洛眼尖的发现了她,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继续安抚眼前拉住他的妇女,夏小书这才明白了原来不是自家的医馆是出事了,是这妇女出事儿了。
“神仙,神仙,你一定要救救我的虎儿啊!”
“对啊!神仙,你也救救我们家的孩子吧!”
这样的求救声此起彼伏,夏小书已经看到斩洛的脸上露出一脸的疲态。当下,用内力悄悄一阵,赶紧从人缝中钻了进去,站到了斩洛身边,顺便救下他正在被大婶荼毒的右手。夏小书一副大义凛然的张开双手横在斩洛面前。
“各位!各位乡亲父老!请听我说!我们家先生是医生,不是什么神仙!要看病可以找我们家先生。若是降妖伏魔捉鬼什么请上茅山找道士,若是抓贼抓土匪杀人犯,可以报官!”
人群在听完这段夏小书自以为很英勇的话之后有片刻的安静,但是一转瞬又开始闹了起来,夏小书使劲把斩洛往里面推,自己则暗自用法术,关上了门,在这一点上,她倒是做的天衣无缝。
“到底怎么回事啊?”
“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听来的传言,说我是神仙,非要让我去救他们的孩子!”
“应该是以前你救的那些人吧!以前大家不都喊你神仙吗?”
“……连你也来取笑我了!”
夏小书体贴的为他倒了杯茶,两个人就坐在小小的内堂里,面面相觑。看夏小书面色恢复正常,他也那颗悬着的心也落了下去。其实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有些事情,只有她自己才能想通,谁也帮不上忙。
夏小书见斩洛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就端着茶杯发呆,以为他还在刚刚的事情闹心。也许以前的斩洛真的可以帮的上她们,以前的斩洛也会义不容辞的答应他们,但是那只是以前的斩洛,现在的斩洛跟他们一样,无能为力。想到这,她有些无力的叹息一声。
“小书,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啊!”
“那你为何叹气?”
“哈?叹气?我是觉得他们这样一闹,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小梦会不会担心我们!”提到小梦,夏小书这才想起,自己下午的时候好像对他过分严厉了点,出门的时候也没有给他说一声,回去一定要好好安慰安慰他。
“别担心,天一黑,他们自然就回去了!”夏小书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斩洛静静的靠在椅子翻看着手里未完的书,烛火暖黄暖黄的光,让整个内堂显的很温馨,夏小书静静的看着他,看他翻书的动作,看他皱眉的样子,看他略微上扬的嘴角,还有自瘦削的肩头滑落的几缕发丝。
夏小书突然想起了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夏爸爸夏妈妈,这样暖黄暖黄的颜色,是他们家的颜色。
夏小书双膝跪地,脸埋进斩洛的膝盖。
“我没事!我只是有点想家!”他放下了手中的书,抬起的手收收放放,终究还是轻轻的落在她发丝上。
被他触碰时那如炙般的难受,还有哽在心里想家的难受,都不可抑制的宣泄出来。她只是平凡的夏小书,即使给了她力量,给了她一切,她依旧还只是夏小书,不能成为祸国殃民的大奸大恶之人,也不能成为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即使在这里,她依旧还是一颗平凡的石头,在一堆不平凡的石头里穿来穿去。
“小书,你想回去吗?想回去你的家吗?”他淡淡的声音传进夏小书耳朵,倘若不是他因为在乎而声音发颤,夏小书或许会以为他是在问“你是男是女”这样平淡无奇的问题。
“如果三年前你问我,我会毫不犹豫的说,是的,我想回去。可是现在,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回去。”
“小书……”
“咦,外面好像安静了!”结束了这样感性的谈话,两人一起回家,一盏灯笼,照着各怀心事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