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洋再也没有出现过,我的日子平淡如水。
吃早餐的时候,我啃着软软的吐司面包,冲桌子对面的狐狸问出了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你的钱是哪儿来的?”
狐狸被我问得一愣,随即气鼓鼓地撑起了腮帮子,甩了我一脸狐狸毛。
“那些钱是你变出来的?”我好奇地问着,不由自主凑了过去。
狐狸不耐烦地伸出爪子推开我兴趣盎然的脸:“不是!”
“哪!哪!”我有些生气:“你有钱还来我这儿打什么工!”
确实很让人生气啊!他的工钱贵得吓人!虽说替我挽救了店铺,可是鬼才知道,这个成天晃荡在我家里的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抠门儿精”,有关钱的事他的脑子就特别好使。多了一个人,多出来的水费、电费、饭钱,他样样算在我头上。我不光得管他的吃穿,还得提供一间干干净净的空房间让他住着!哪知他偷偷瞄上了我的房间,第二天晚上我洗漱完回房时就发现门给人从里面锁上了!
“开门!你的房间在那边!!”
门里传来狐狸悠然自得的声音,夹杂着电视剧的主题曲:“我替你这个房间驱驱邪~不用谢啦,都是应该的~”
于是乎,旁人都道胡来来了之后我得了不少好处,只有我知道,这赶不走的狐狸精从我这儿刮走了多少油水。
狐狸起身,看也不看我,把碗筷放到水池里:“我的钱当然得留着做有用的事情啊!比如买些漂亮的东西装饰我的房间~”听到这里我气急,这个娘娘腔的狐狸精不光长得比女人妖媚,更是喜欢一些零零碎碎的漂亮玩意儿:流行的衣服、香水、摆件他样样从不知道哪儿拖回来摆在房间里,弄得好像女人的房间一样!
“今天的碗轮到你来洗,老板娘~”狐狸从我身后飘过,打了个嗝,心满意足地挤挤眼睛:“还有哦,你欠你前男友的钱我替你还了,先记在账上,我不介意你慢慢还给我~”
我顿时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把嘴里的牛奶喷了一桌子。
“我出门啦!”狐狸欢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未等我答应,门就“砰”一声关上了。
每个星期,小店就会关门一天,狐狸在这一天里,会到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去带回好些食材。他总是嫌弃周边卖的材料品质不好,做不出“完美”的点心。
“啧啧啧!这些怎么能吃呢?”他嫌弃的样子历历在目。
我朝向窗口,对着狐狸的背影挥了挥拳头。他今天穿着纯白的T恤,脑袋上反扣着不知什么时候新买的棒球帽,柔软乌黑的头发从耳边垂落,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是个美少年呢。我瞪着他悠然甩动的尾巴,真心希望他晚一些回来。
隔壁男人又悄悄从墙缝里飘了出来,看了看我,动作僵硬地坐到他最喜欢的沙发上。那只鬼魂似乎很忌惮狐狸,只要他在家,我的眼前就干干净净,一个鬼影子都没有。现在,窗外渐渐又有一些影子“嘁嘁喳喳”地飘来荡去。
“你是阴阳眼?”狐狸曾经摸着下巴,陷入少有的沉思,接着忽然用爪子摸了摸我的头大笑起来:“咿呀!你的智商一定是见鬼太多被同化了!鬼都是最蠢的东西~”
是啊。如果我不蠢,才不会让一只莫名其妙的狐狸住到家里来呢。
收拾停当,我洗了把脸,换了衣服,出门买菜。家里没有菜吃了,而狐狸从来都只会买自己爱吃的东西,自动忽略我的存在。
阳光真好。我锁上门,看见隔壁男人的鬼魂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看着我,他也是真够无聊的,又不是冤死,却不肯好好投胎,成天跟着我做什么。
菜场在离老街比较远的地方,我自顾自走着,头顶的太阳晒在身上,却很奇怪地感觉不到热。
走出人来人往的菜场,一抬头,竟然发现男人的鬼魂就在路对面等着我。它就那么直直的站着,虽然没有表情,我还是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哪里不对呢?是啊,它从来没有跟着我出过门,今天怎么会跟着到了这里?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糟了!我的玉呢?登时脑子糊涂起来,我的玉呢?糟糕了,我竟然没有带上护身玉就出门了,一定是换衣服的时候忘记戴上了,还一个人走了这么远!怪不得今天一路上看见的东西都神色古怪!
离了那块玉,我是很容易被脏东西缠上的,我得赶快回到家里去!家里有狐狸,有狐狸气息的地方就没有东西敢靠近!
想到这儿,我加快了脚步,跑过路口,与隔壁的鬼魂擦肩而过我低头不去看它,它竟然紧随其后跟了上来!我回头去看,却看不到它,可是全身登时被一种阴森的寒冷笼罩,太阳高悬,却有阴寒一丝丝渗进骨头缝里。
糟糕!这和之前我被附身前的感觉一模一样!
“佳玉..佳玉..”
我一个激灵,脚下小跑起来。姥姥自小就告诫过我,听到莫名其妙飘来的呼喊,不要答应,不要回头!此时此刻,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有东西正跟着我,在阴测测地喊我的名字!而且,是一只我不认识的鬼魂,因为喊着我名字的,是一个幽怨的女声!
再过一条街,过一条街,拐一个弯,我就能到家了!我急匆匆跑着,冷不防脚下一滑,狠狠磕到地上。耳边的呼唤忽然消失了,一片安静,静得仿佛我不是在大街上,而是在一间密室里。我连忙手脚并用爬起来,膝盖磕破了,手掌根部也细细地流出血来,既然声音消失了,那说明脏东西也不在了,我得赶紧回去。
可是我想错了。就在我抬头准备起身的瞬间,直直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睛!!我的大脑“轰”一声几乎停止了运转,浑身僵硬。那只女鬼正蹲在我面前,一双血眼死死盯住我,近在咫尺!她的脸残破不堪,剥落下来的皮肉丝丝缕缕悬挂着,粘稠的鲜血正不断地滴落在我撑地的手上,除了那一对渗血的双眼,整张脸像被碾过似的凹凸不平。
“嘿嘿.嘿嘿.”她“咔咔”转动着自己的脖子,猛地将头低下!那脖子竟然呈九十度角弯曲下来,一声脆响,就那么在我面前仿佛折断了般晃晃悠悠,滴下乳白色的粘液。她从头发底下翻着眼珠看我,面无表情。
“啊!!”我从极度惊愕中反应过来,一声尖叫弹起身以逃命的速度飞奔向家。
回家!回家!回了家就没事了!
我眼角撇到身后的白影猛地飘起,虽然害怕,还是边跑边忍不住顺着白影去的方向看:那女鬼整个贴在路对面一棵樟树干上,正对着我露出阴惨的笑来,破裂的嘴角歪斜,血红的眼珠瞪着瞪着,就那么生生从眼眶里滚落出来,悬在脸上!
我一阵干呕,神使鬼差停下了脚步,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马路中央!
耳边传来尖利的喇叭声,我恍恍惚惚抬眼去看,整个人就像喝醉了一样无法思考,大脑如同一团棉絮,耳边回荡着断断续续的刹车声和一个女人痛苦的哭嚎。
好像看见一个黑点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叮、叮”两声清脆的铃声像一道利剑猛地刺进我混沌的大脑,浑身一哆嗦,我“哇”的一声哭出声来,阳光又暖暖地洒在脸上。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脸。狐狸一脸平静地把一个精致的小摇铃塞进裤袋里,正满是鄙夷地看着我。
“狐.狸。”我哆哆嗦嗦地开口,发现自己已经在小沙发上:“刚刚那是什么?”
“厉鬼。能白天现形害人,也不容易。”狐狸眸子里泛起寒光。
我见过无数的鬼魂,可是遇见这么凶的还是头一次,现在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狐狸坐到我身旁的椅子上,望了我一眼,见我还是一副怕得要死的模样,哼了一声:“引魂铃一响,不管她躲得多好,晚上无常都会找到她了。你也真是倒霉,怎么就给她挑中当了替身。你差点被撞的路口就是她枉死的地方!”
“我差点被撞死了?”
“不然她把你赶到马路中间干嘛?赶着玩儿?”狐狸满脸不悦:“你尽是给我添麻烦!呐!”爪子一伸,掌心里赫然是我的护身玉。
我连忙拿起来套到脖子上,紧紧握住,这才安心了些。
“啧啧,看你这点出息。”狐狸瞥了眼道:“去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还得做午饭呢~真是头猪~”
我这才记起身上好几处擦破了皮,还流着血。连忙起身,刚要对狐狸道谢,他忽然用冷冷的目光叮嘱我的胸前。
我往下看去,发现他正看着我手中的白玉。受伤的右手擦破一大块皮,未干涸的鲜血被不经意间涂到了玉身上。狐狸忽然劈手夺过沾着我鲜血的白玉,用力之猛居然把挂在我脖子上的绳子都扯断了!
“你干——”话没出口,就被他手中的玉石给吓得噤了声。
那些新鲜的血色,正一点一点往如脂的玉石里隐去,速度很快,就像有无数张小嘴在吮吸着我的血,不一会儿沾染上的鲜血就无影无踪了,只剩下石身上多出的淡淡血纹!
“狐狸!”我惊叫。这块我戴了二十年的护身白玉,竟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将我的血喝得一干二净!
狐狸没有吭声,也毫不在意我的惊慌。
“留在屋里。”他淡淡扔给我这句话,带着我的白玉扭身进了房间,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