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进昌平地界时,蒋小溪跟乔且行客气地说道:“我住在政法大学对面。”
乔且行淡淡地“哦”了一声,瞥了蒋小溪一眼,夕阳下那张脸,依旧安谧自然,浓密的睫毛垂下像是一把扇子。乔且行忽然赌起气来,车子开的飞快。没过多久,就到了政法大学门口时,蒋小溪终于抬起头,一脸活泼地说:“就在这里停吧!乔大哥。”
她想,至少自己可以叫他乔大哥,不是吗?
政法大学的门口很多男孩女孩手牵手的进进出出,他们的笑声那么清脆纯净,那么幸福,如画的青春像一首徐志摩的诗。
我是天空中的一片云,偶然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无须诧异,也无须惊喜,转瞬间便消失了踪影
你我相逢与黑夜的晚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你我相逢时互放的光芒
乔且行扶着方向盘,看着蒋小溪远去的背影,她的发梢在肩膀上调皮地蹦来蹦去,他愣了愣,忽然觉着心里凉凉的,像是夏令营时,他又背着辅导员偷野外的井水,沁凉解渴,却是上吐下泻。
他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
后面的车等急了,一直不停的按着喇叭催促。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才调头离开。
路口处,蒋小溪不忘转过身,跟他笑了笑。后视镜里那个笑容很干净很纯粹,像拉斐尔。绿灯亮起时,她穿过马路,一直一直往前走,没有进附近的任何一个小区。乔且行的车子在马路前面掉头往回走,远远的跟着她。她一直在往前走,遇到红灯她会停下来,做她最喜欢的影子游戏,绿灯的时候,她又继续往前走。
走到街心公园时,她停了下来,坐在长椅上,白色的球鞋漫不经心地在花砖上勾勾画画。乔且行的车子就在离她不足五十米的榕树后。
那时候,乔且行有一种冲动在心里沸腾着叫嚣着,他那么想要冲出去紧紧抱着她,大声地告诉她,他已经无法抑制地喜欢上了她。
可他没有。
他的手机一直在副驾驶座上一闪一闪地亮着。
杨静言每隔半小时就会打一个电话过来。
事已至此,他什么都不能做。
蒋小溪坐在昏黄路灯下的长椅上,托着腮,静静地想着心事。乔且行坐在不远处的车里静静的看着她,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想要将车子泊在这里,为什么要一动不动看着前面的姑娘。他三十岁了,已站在而立之年,理性克制坚韧早就成了他性格中的一部分。
可他就想停在那里。
看她。
只是看她。
乔灿塞在他车上的CD,很多是班得瑞的音乐,恬静的田园风总是让人很舒服。可此时,乔且行却一点也感觉不到,他只是觉着心里很疼很疼,像是初冬时,玉渊潭的湖面只结的一层薄薄的冰,却有淘气的孩子硬是要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冰面裂开的声音。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刚刚得知自己将获得一份珍宝,可须臾间,他已经没有了权利。
他怕。
懊恼,悔恨,失落……刹那间,百感交集。
那句话说的真对,人生真的一步都不能走错,不然,只能将错就错。就像此刻的他,仿佛被心中的道义和责任绑架。
他不想接杨静言的电话。他不了解她。
如果他不是工作中拼命三郎,能多匀去些时间陪伴陈楠,那陈楠就不会红杏出墙,他也就不必答应科室张姐安排的相亲,也就不会认识杨静言;如果他拒绝和杨静言的朋友去KTV,他就不会喝得酩酊大醉,也就不会上杨静言的床,也就不会——
如果,如果,只是如果。
事实总是这样残酷。当你被伤害后,任性地不管不顾,以为天下人都抛弃了你,你最可怜,于是你不再安分守己了,于是开始放肆了,然而,等你把一切不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时,就那么轻轻地一个转身,才惊讶地发现,呀!你想要的东西竟就在你的身后。
而,你已经没有机会。
故事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杨静言和他的关系因腹中胎儿,而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杨静言也不再像开始时,那样娇羞可人,开始颐指气使,盛气凌人。他能做的,只有将错就错。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那天,蒋小溪在那张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夜幕下星光点点。
乔且行坐在车里,有些担心她这么坐下去会着凉很容易就会感冒,乔且行甚至想跑过去把她拉进车里,攥紧她的冰凉的手,捂暖她。终于,他猛地推开车门,他决定什么都不管了,蒋小溪却也施施然地站起身来,钻进了出租车。
阴差阳错。
像是两条平行线,在面对面的路口,绿灯亮了,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出租车开回翠微路。是的,他知道,她家在翠微路。可小溪却偏要说她住在昌平。他猜想,或许蒋小溪想和他多待一会。只有一小会,也只能一小会。
有缘无分,这或许就是命吧!
车子在长安街上飞奔,乔且行的脑海里响起,小时候相秉正跟他说的话,“乔且行,谁要做了你的女朋友,一定会被你保护的很好,因为你对万事万物,都有一颗无畏的心。”
那时的乔且行,听到这话,豪气万丈,觉着他自己特别了不起。
尤其是,在父亲很早就去世后,是他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照顾妹妹,照顾多病的母亲。他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一个负责任好男人。他也习惯了冷静克制,从来都没有任性糊涂过,只有那一次酒后乱xing,懊恼不已。
人生的因缘际会,很多都源于小风波。
他问杨静言:“这个孩子你愿意要吗?”
杨静言倚在他的肩膀上,很羞涩地点点头,嗯了一声,“愿意。”
“可是我无权无势,只是一个小小的医生,你愿意吗?”乔且行苦笑道。
杨静言的话很简单,却套牢了他的一辈子,“因为我知道你是个有责任感且理智的男人,这是最重要的。”是呀!他是有责任感且理智的男人。
故事到这里,仿佛就要结束了。
蒋小溪和乔且行,一个情窦初开,一个即将迈进围城。有缘相见,无缘牵手。爱情这东西,时间很关键,认识的太早或太晚,都不行。可是,早春的嫩芽有着蓬勃的势头,拼了命地拱开冰封一冬的泥土和寒冰,她是那么想要开出绚丽的花来,谁又能阻挡的住呢?情窦初开的人儿,一旦爱了,连痛都是喜欢的。她的字典里还没有理智和克制这两个字。
然而,这个怀春的十九岁女生又能做些什么呢?
除了单恋,除了偷偷喜欢。